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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的触感在手心挤压着,这个珠子没有她那年给周朔做手持的玉好。

那是上好的青白玉,每一颗珠子都是她挑的。

那时她已病得很重,时常看不清东西,只能看见那些过分夸张的颜色。她便只能等着日正中午的时候,对着太阳摸出几颗来。

征和五年二月十八,是她和周朔夫妻十年整。

在确认阿青是被周朔逼死后,她再次和周朔发生争执。她为当年的一时冲动而懊悔,她不该帮他的。

她不断地想,要是他死在建兴的叛乱里……

就好了。

“佩兮……”

在零碎的记忆里,她只模糊听到周朔的声音:

“我们是夫妻。”

愤怒与绝望中,她扯断了要送他的玉持,将沾了血的珠子向他掷去:

“谁和你是夫妻!”

姜佩兮垂眸将手串放回匣子,今年是阿青陪伴她的第十九年。

她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也是最后一年。

“他们说我不是父亲的孩子,我是……”当她的善儿拉着她的手,把脸埋到她的怀里,嘀咕着吐出那些含糊而刺耳的字眼时,“说我是私生子,是贱种。”

姜佩兮便彻底无法原谅阿青的背叛,正如她恨透了许芡和章何。

她和阿青多年情谊,只能到此为止了。

侍女给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试探地看着她。

姜佩兮点了点头,便转头看向她:“去让人把湢室的水冲上,你去看子辕诊完脉没,诊完了让他去洗,再请李大夫到里面来。”

姜佩兮穿上外袍,从妆匣里随手拿了个镯子套上。

她刚在外间坐下,侍女便掀帘禀告李大夫到了。

李大夫是周氏用了很多年的大夫,头发胡子已经全白了。

年事已高的李大夫向姜佩兮颤颤巍巍行礼,姜佩兮请他起,又请他坐。

然后便问起周朔的情况。

李大夫捏了捏胡子,沉吟道:“司簿受了寒,老朽已开好药,现已拿去熬了,只后面还是多多修养才是。”

“他的腿呢?腿怎么样了?”

上辈子周朔便因为这次,伤了腿。

他从不会说疼或难受,只是每逢阴雨天,他走路都会慢些。

有时事情急,周兴月那边催得紧,他不得不快点过去时,虽身形板正,但一直看着便能看出他是有些瘸的。

“司簿的腿怎么了吗?”

姜佩兮捏着茶盏的手一顿,对着大夫都藏着掖着,真不愧是他。

姜佩兮扯出笑:“罢了,也不是什么事,劳您开些治冻伤的药膏吧,我让她们跟您去取。”

说着,姜佩兮抬手示意,候在一旁的侍女拿着一包银子交予李大夫。

李大夫拿着钱袋白胡子颤了颤,刚要说什么,便听见姜佩兮说:“大晚上的劳烦您了,一点心意,往后还有麻烦您的呢。”

李大夫起身谢了恩,带着侍女回去拿药。他素来是愿意接梧桐院的差事的,姜夫人出手比主君还阔绰些。

李大夫出门后,阿青接着便进来了。她手上捧着香料袋子,见姜佩兮看她,解释道:“冻疮药一时没找着,我已叫人去找。白檀香我拿了五两来,用完我再去取。”

“冻疮药快些找,你看看是不是收我房里了。白檀香你去书房点着,混些丁香进去,这样好闻也安神。”说着便起身向内室走去,看阿青不动,姜佩兮看向她,“还有什么事?”

阿青抿了抿唇,劝道:“姑娘,您先喝碗姜汤吧,早些喝驱寒好。”

姜佩兮点了点头,“送两碗过来,你也记得喝一碗。”

外头的雪还在下,屋内的烛火炭火烧得正旺。

姜佩兮坐在塌上,脱了鞋袜泡在桶里。

这趟出去,鞋袜全湿了,忙了一大圈才放松下来。

姜佩兮目光落在桌上姜汤升起的热气上,慢慢放空了思绪。

她仍旧不可置信,她……真的回到过去了吗?

这会不会,还是一场梦?就像以前迷蒙中的梦一样。

姜佩兮眼前闪过那些阴暗寂静,哭号喊叫的画面。那些画面像针一样刺痛她的额头,她抬手抵住眉心,试图缓解疼痛。

“佩兮……”

在刺痛中,姜佩兮抬眼看去,视线逐步明晰,是周朔。

他洗了头发,还湿着披在肩上,素色的衣衫映出水纹。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脚。

姜佩兮也猛地想起来,忙放下裙摆去遮盖。

周朔立刻转身到帘子后避开。

见周朔出去,姜佩兮匆匆换上鞋子,散开裙子把鞋子也遮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姜佩兮才松了口气,可却又觉得莫名其妙。

他们已经是夫妻,甚至她肚子里还有两人的孩子。

这谨慎小心的,真不知道再躲什么。

姜佩兮清了清嗓子,告诉外面:“好了。”

周朔这才进来,他低着头,一副非礼勿视的拘谨模样。

进来后,周朔向姜佩兮道歉:“抱歉,我刚刚……没看到什么。”

说着他又觉得不对劲,便补充道:“我下次注意,在外面等一会再进来。”

姜佩兮没搭理他,指了指桌上的姜汤,“给我端一碗,还有一碗你喝。”

周朔拿帕子包住碗底,递给姜佩兮。

姜佩兮坐在塌上一口口抿着,虽然甜但姜味很冲,她不喜欢,喝了几口她便搁在一边。

周朔捧着碗,只喝了两口便喝不下去,太甜了。

见姜佩兮不喝了,便摩挲着碗边,继续刚刚的话题,“佩兮想要什么?周氏会尽力满足的,或者拿些富庶的城镇和你换,怎么样呢?”

他想的很周到,渡口对周氏极为重要,他也拿出十足的诚意。

渡口收入不菲,他不会让姜郡君吃亏,除了富庶的城镇,还要多给些现钱贴补。

他知道,世上没有人愿意吃亏,也没有白来的便宜。

姜佩兮看向周朔,对上他的眼眸,周朔的眸子很黑,永远平静沉寂。

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惊起波澜。

他很好,只是……他们不合适。

“子辕,我们和离吧。”

茶碗跌到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声,碎成几瓣。浓稠的姜汤翻在素色的衣衫上,弄脏了一大片,汤汁顺着衣摆低落。

周朔愣愣看着姜佩兮,仿佛还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