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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窗户投进光, 简陋的屋舍被照亮大半。那道光晃在眼睛上,浑身燥热乏力的姜佩兮勉强睁开眼,只一下她又立刻闭上。

光太亮, 头好疼。

明明已经时隔多年,这段记忆却崭新若昨日。

这段她不敢触碰的禁忌, 一直被她刻意掩藏遗忘,却在午夜梦回时一遍遍上演,

姜佩兮再次睁开眼, 光晕占满视线, 看到的一片模糊。她听到惊喜的声音, 却带着哭腔:

“夫人醒了!夫人终于醒了!”

寂静的房间很快响起脚步声。她的手被从被子里拿出,盖上柔软的巾帕,手腕里侧被轻轻压住。又有人撑开她的眼睛,探她额头的温度。

“扎针。”

冰凉的毫针扎进肌肤,一根又一根。

光晕褪去,视线逐步明晰, 姜佩兮慢慢看清了大块的物体, 到能看到模糊的人脸。

毫针很快被取走,大夫嘱咐道:“贵人现下气血不稳, 身上又有高热,再等会儿就能看清了。贵人切记平和心态, 勿悲勿怒, 否则恐怕难保腹中胎儿。”

姜佩兮心中一叹, 这个孩子真是跟着她遭罪了。

“贵人身子弱,又怀有身孕。我等皆不敢用药, 只先紧着保胎,贵人的热只能等着慢慢褪, 可先用冷帕敷额,若久热不退再用冷水擦身。”

还是大夫在叮嘱,声音隔得远些,不知是在叮嘱谁。

又等着缓了缓,她再度睁开眼,能看清了。阿商守着她,眼睛哭得红红的。

姜佩兮禁不住想笑,“哭什么?”

阿商摸了把眼泪,眸中闪着欣喜:“夫人能看见了?”

“嗯。”

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姜佩兮看向来人,阿娜莎一身劲装,栗色的长发被尽数束起,像得胜归来的英雄。

她本来就是英雄。

“醒了?”她走到姜佩兮床边,弯下腰伸手碰她脸颊的温度。她的评价从不委婉曲折,此刻却收了些脾气,“你也太敢折腾了。”

姜佩兮扯了扯唇角。

“还笑?你还笑?都这样了,你还能笑出来?”

她语气直爽,带了些责备,“你也太不爱惜自己,四个月身孕,还这样折腾。你那个夫君,知不知道你怀着孩子?”

“知道。”姜佩兮诚实回答。

“太不像话了,知道还对你这样不管不问。怎么,孩子不是他的?”阿娜莎声音逐渐拔高。

姜佩兮为他解释:“他是刚知道不久。我又提了和离,他也不好过问我。”

阿娜莎狐疑看着她,有些话欲言又止。她叹了口气,转而另道:“你发热的时候,一直在喊‘母亲’‘阿姐’,你是不是想家了?”

姜佩兮微微愣神,嘴里漫着苦味:“没有。”

“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想家就回家。我们都是父母的孩子,是永远的孩子。孩子想回家,再合理不过。为什么不承认?”

她的眸子清透,有着疑惑不解。

对上她的眸子,那些积淀的委屈梗上心头,姜佩兮声音有些发颤:“可我没有家了。”

她挚爱的阿姐,曾经那般依恋的阿姐,已经消失在权势的争斗中。

如今的琼华郡君,早已不是当初抓鱼摸鸟、斗嘴打架的姜琉了。

她不知道阿姐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是拿她当交易品卖给建兴的时候?还是她狠辣地清理江陵族人的时候呢?

又或者是更早之前,天翮元年她亲手弑父的时候……

阿娜莎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女郎,终究是不忍再逼:“既然没有家,你又不愿跟你夫君在一起。那就跟我一起去宛城吧?”

“我儿子今年四岁了,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回头你的孩子生下来,正好养在一起,还能做个伴。”

“阿娜莎,你一定要去宛城吗?”憔悴的女郎眉头微蹙,神色忧愁,让人看着便心生牵挂。

阿娜莎望着她颔首。

“那里很危险,你会受到责难,甚至被威胁生命。”

“你们世家都很危险。”阿娜莎目光澄明,琥珀色的眼底浮着细碎的金光,“不仅于我,于你也是。你们陷在这个泥潭里,无法自拔,最终日渐沉沦成为迫害新生的腐朽。”

高烧让她的思维不再敏捷,姜佩兮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明白阿娜莎的意图,“你想做什么?”

“这是个危险的地方,我要做的,是让它不再危险。你们那些从上到下的臭规矩,早该改了。”

姜佩兮怔住,几乎不可置信,“你这是大逆不道。”

“道?什么是道?”阿娜莎嗤笑一声,那双盛着朝阳的眸子满是傲气,“又是谁规定的道?”

“可世家几千年都是这样,这才是……”合规矩的。

姜佩兮的话留在嘴里,后知后觉地思考起阿娜莎的话。

什么是道?又是谁规定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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