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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兴已经全乱了, 火光、嘶喊,还有兵甲铁器的碰撞声。

而姜佩兮不知道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能躲在这个院子里, 生怕遭受牵连。

守门的仆人小跑着上前,弯腰请求她的指使:“司簿回来了。”

“开门。”等在屋里的姜佩兮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高阔的大门闪开一道缝隙, 外头的火光在那一瞬刺进姜佩兮的眼睛。

黑袍跨进院门,锋利的剑刃映着火光渗出寒意与危险。

几乎是无意识的, 前行的姜佩兮脚步顿住, 迈出去的步子被收回。

来人是她的丈夫, 怀里抱着他们的孩子。但姜佩兮却迈不动步子, 她说不清原因。

院门被推开的那一瞬,她看到了灼灼的火光,而黑袍黑发的男子背着光。他明明站在火光前,面容却模糊在阴影后。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剑。

周朔将手里的剑交给门仆,只抱着孩子走向她。

那一瞬的锋利与肃杀随着距离的拉近而远去, 他又恢复了姜佩兮所熟悉的样子, 儒雅谦逊,温和无害。

仿佛刚才一眼所见的, 只是她的错觉。

周朔离她越来越近,姜佩兮看到他脸上有一道很细的口子, 一定是利刃所伤, 此刻血液已经凝固。

她再次走向他。他们越靠近, 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浓。

而伏在周朔肩上的善儿,此刻过于安静了。

姜佩兮接过他怀里的幼子, 可孩子却没有半点反应。

她呼唤孩子的名字,伸手去捧孩子的脸。白嫩嫩的脸蛋, 眼睛紧紧闭着,怎么喊都不醒。

“他被灌了昏睡的药,等睡醒就好了。”

姜佩兮看向周朔,询问使她不安原因:“究竟怎么了?”

周朔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幽深寂静。良久,他回答她:“主君被鸩杀了。”

“什么?是谁,捉到了吗?”姜佩兮不可置信,谁敢毒杀建兴的主君,这也太不要命了。

“是秦夫人,她已饮毒自尽。”

姜佩兮愣愣地,她才见过秦夫人不久。

唤来侍女,将怀里的幼子交给她。

在做好这些后,姜佩兮仍旧不敢置信。

她抬头看向周朔,寻找答案:“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要离开了吗,秦氏不是已经等在山下,准备接她回温谭了吗?”

回答她的是更久的沉默,姜佩兮等得着急,伸手拽住周朔的衣袖,“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抓到周朔衣袖的一瞬,她不禁愣住,手心潮腻腻的。

姜佩兮这才注意到周朔的衣衫,黑袍上的银丝绣纹已暗淡无光,上面染着红色,是潮湿的血液。

“你受伤了?”她焦急地寻找伤口,“伤哪了?”

周朔拉住她的手,安抚她:“没有,不是我的血。”

她的指尖染上血迹,周朔拿帕子给她擦手,擦去那些不该碰到她的脏污。

“佩兮,温谭秦氏反了。”

“周三县公怎么说?”姜佩兮皱起眉。

“他也反了,还有盈之,就连在阳翟的朝端县君也参与了进来。”

她的手被周朔捧着,他用雪白的帕子擦拭她手指蹭上的血迹。

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平和稳重,耐心细致。

但姜佩兮做不到,她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打乱了阵脚。

建兴以前就有近亲旁支叛乱的先例,周氏主家自那便对旁支很忌惮。

大多数旁支都被调到地方,无诏不得进入建兴。留下来为数不多的旁支,要么人丁凋零,要么极得主家信赖。

周三、周七、朝端三家是备受主家信赖的近支。

他们的危险不仅源于主君的充分信赖,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有私兵。

“现在建兴……是什么情况?”

周朔仔细擦着她的手,眼睫低垂:“他们控制了大半,几座主殿已经完全被清正和盈之掌控,进入建兴的关卡也几乎都被阳翟过来的兵马把持。”

阳翟离建兴有千里远,阳翟的兵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建兴?

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姜佩兮想不明白:“怎么动作这么快?阳翟离这这么远,他们怎么可能一下就得到消息出现在建兴,又这么快把持了关卡?”

“是啊,怎么会这么快呢,就像预谋已久一样。”他的话喃喃的,像是自言自语。

“你们建兴的守卫呢,主家的军队呢?都没人反抗吗?”

“军队都被派出去了,我不知道被派到哪去了。至于守卫……建兴的守卫是盈之负责的。”他语气平缓,慢悠悠说出这些让人胆战心惊地话。

他神色沉凝,不见半点忧惧,可姜佩兮却越发慌张:“现在形势已经完全被他们控制,你准备怎么办?”

周朔看向她,缓缓说出自己的抉择:“主君待我恩情深重,我不能辜负。”

听到这句话,姜佩兮有一瞬茫然,她踉跄了一步,但好在周朔握着她的手,他立刻稳住她的身子。

姜佩兮知道周朔是知恩图报的人,可是他怎么斗得过那些根底深厚,又筹备已久的旁支呢?

晕眩感散去后,她迫不及待再次确认:“你要护住主家,你要护住周启?”

周朔颔首。

姜佩兮看着他沉着的面容,越来越多的无助攀上心头,逐渐顶到嗓子。终于她艰涩的开口:“你拿什么护着主家?”

“周三至少有五千私兵,周七掌控建兴的守备,从阳翟来的兵马还不知道有多少,你有什么?”

“你有军队吗,你有守卫吗,你拿什么护着主家?拿你的命吗?”

她的话越来越多,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一句甚至气急得有些哽咽。

那双若浓墨般漆黑的眸子静静映着她,他在看她,仿佛要就此记住她的样貌,再一笔一刀将她刻进心里。

“佩兮,你是姜氏郡君,他们会顾及江陵,不会对你动手。”

周朔的话太过理性,姜佩兮恍然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翻手握紧他的手。

他任她握着,只是收回稳住她背的手。他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玉符,又把它塞进姜佩兮手里。

周朔的声音很温和,咬字吐音都慢慢地,听着像是在哄孩子:“姜氏兵马离这太远,关口又被他们把持,恐怕不能立刻赶来护卫。”

“但建兴下面会很乱,佩兮你需要一些能调动的人手。这是我的人,不多,但能先使唤着,他们会守着你,直到一切安定下来。”

“书房东北角的书架,第三层有个小匣子,里面放了些田产地契还有铺子,都是我的私产,佩兮记得拿走。”

她的手紧紧攥着他,越握越紧。

可周朔却不敢看她,他的声音越发轻柔:“我出生低,佩兮日后无论看上谁都会比我好。”

说着他又自嘲地笑起来,想驱散当下的沉重:“至于和离书,佩兮自己写就好,我的印章就在书房搁着,你认识的。”

“不可以。”

听到这句话的周朔心里一颤,他已经没法去探究理解妻子这句“不可以”是什么意思。

只是那一声哭腔,像万千根丝线,一下将他的心裹住。固然理智时刻都在,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可心却被丝线缠住。

她的力气是这样小,他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挣脱离开。

可是他舍不得,一点都舍不得。

周朔终于看向她的脸,她的脸已经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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