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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幼时跟着母亲,听了不少,不过全是左耳进右耳出。只隐约记得修行大乘的法师会讲很多离奇的故事,大多是劝人积德向善,以修来世之福。

信奉小乘的法师多是苦行僧,他们认为人来此间是为“受苦”。因不在乎名誉与尊荣,姜王夫人请不到他们来讲经。

姜佩兮在听腻了各种类似于舍生饲虎的俗讲后,翻过小乘的经书。晦涩得狠,她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而且比起大乘的入世渡人,小乘的出世修己显得小家子气许多。

佛,不救世人,要它做什么?

年幼时的姜佩兮不喜欢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也讨厌案台上经久不散的檀香。

只是如今经历了死而复生的离奇事,她不由犹疑,世上是否真有轮回转生的六道之说。

周朔摊开经文,翻了几页后,看向姜佩兮:“明日法师要讲的应该是这些,我们一起看看?”

“不看。”密密麻麻的字有什么好看的,姜佩兮吩咐他,“你念给我听。”

“好。”他就这么乖乖低头照着经书念。

周朔坐得很规矩,端正有礼,真是一派认真读书的好架势。

姜佩兮如今往往得靠着什么,托着腰才能久坐。她已经坐在这等了他好一会,现在腰很酸。

但她现在不想靠什么软枕垫子,她只想赖到周朔身上。

平缓的念经声一下顿住。

周朔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妻子,那是微不可觉的分量,却像是千斤压向他的心头。

他伸手揽住妻子的腰,使得他们靠得更近,披散的长发融到一起,各自身上的气息交缠。

“累了?”周朔问她,他咬字吞吐的气息落在姜佩兮的额前。

酥酥麻麻的。

姜佩兮伸手扯过佛经,“继续念。”

她素来矜娇,此刻仍旧高高在上。

他便继续念,冗长的经文被缓缓念出,悠长的,平稳宽和的声音在这间一点也不庄严的屋子里荡漾开来。

他放松下来的声音,尤为平和从容,一字一句都让人心生亲近。

姜佩兮忽然想,假若小时候给她讲经的是周朔,她大概早就是佛门信徒了。

那些修为高深的法师讲经时,母亲一听就是大半天。

在无数烦闷燥热的下午,她不得不和母亲一起跪在佛龛前,听那些神神鬼鬼又故作玄虚的经文讲解。

她总是忍着。忍着高僧们粗糙干瘪又迟钝老迈的声音,忍着小腿因长跪而带来的发麻刺痛。

佛带有的强制与逼迫,在幼时的姜佩兮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她一点也不信佛。

她讨厌任何的强权逼迫。

“你觉得大乘说得对,还是小乘说得对?”

妻子的声音忽而响起,周朔中断了经文的诵读,“都很好。”

“选一个。”

他想了想:“大乘吧。”

她伸手拥住身边的人,靠到他的怀里,最终闷闷地应了一声。

周朔搂着她,顺着她的背脊轻抚,“困了?”

她闭上眼睛,含含糊糊地“嗯”。

这一声落下后,她就被周朔抱了起来。

姜佩兮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胸膛上。她可以听到他的心跳,缓慢的,平稳的,可以依赖的。

周朔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他把人哄出来,现在再把人哄回去。他向来有始有终。

落到床榻上,周朔给她盖上被子。

“我去吹灯。”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颊旁。

姜佩兮含含糊糊应道,“你去呗。”

她的手腕被握住,周朔无奈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先松开,好不好?”

姜佩兮这才睁开眼,朦胧的光糊在眼前。她适应了一下,才再次看清,原来她一直揪着周朔的衣襟。

可她毫无所觉。

明亮的灯盏被熄灭,只留下几盏小光。

待到帐幔垂下,光线就几不可见了。

姜佩兮把自己窝到被子里,她为什么连抓住人家的衣服都不知道?

很快就有人拉她蒙着脸的被子,试图拨开她的盔甲:“不闷吗?”

几乎没有推拒,她就松开了自己的执着。

新鲜的空气涌进鼻腔,刚刚的潮湿闷热散去。

姜佩兮睁开眼,她看到丈夫素白的寝衣,含混着呼唤他:“子辕。”

“嗯?”他抚过她粘在鬓角的额发。

羞怯的、矜傲的情绪散去,她捏着丈夫并不宽松的袖摆,“我没想发脾气。”

周朔愣了愣,他垂眸看她。

她半阖着眼,细密的羽睫遮住她浅淡的眸色。

吻落在额间。

他说:“是我不好。”

周朔不信神佛。

若论谁家的道理更让他信服,他觉得小乘佛教更有说服力些。

此间苦厄。

他生来就是罪孽。

大乘说“渡化”,他才不信。

不会有人渡他。

但现在,他的妻子在他身边,这是他的所爱。

这还不算“渡化”吗?周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