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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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丰夷、阗宇三县因处于边地, 建兴没法控制它们。
交上去的税一年少过一年,好好的地也不知怎么就受了灾,颗粒无收。
清查地方, 核实账目,是每个世家都想做的事。
建兴很久之前就想查验宁安三县, 没贸然下手,是为等待时机。
等待宁安向建兴求援, 求着周氏进入其地界的时机。
马匪骚乱, 等宁安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建兴再摆出关爱属地, 怜悯生民的嘴脸, 派遣周氏子弟进入宁安救苦救难。
为抵消建兴权贵的警戒,为使地方不对周氏兵马抵触,宁安百姓越惨越好。
他们越惨,周氏进入宁安的军队越顺利。
马匪自始至终就是小事。
他们自列北起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却能一路南下, 堪称势如破竹。不过一伙亡命之徒,怎么可能逃出大世家的手掌?
放纵匪徒作恶, 把地方搅乱,主家再以恩赐的形象出现, 用仁德的姿态收揽人心, 减少日后清查税目的阻力。
且等到军队进入宁安, 清丈土地就由不得地方的豪强提出异议了。
宁安匪盗越发猖獗也罢,建兴频频的催剿信也罢, 从一开始就做给外人看的。
独自在宁安的第一个月,周朔查清了账, 丈量了地。
宁安百姓只有很少的地,大多数人都是宁安豪强的佃户。可所有的税目全落在贫农身上,那些富庶的豪绅们不仅不交税,甚至将他们该纳的税分派给租户。
在宁安的第二个月,周朔重新分配田亩,整改税率。
他把在此地的所见所感都写入述职信中,希望高位的主君能怜惜生民的困苦。
这场被蓄意纵容的屠杀,使得很多人丧命,也使宁安三县的格局就此改变。
建兴如愿获利,此地的生民也许不再如往常那般艰辛。
可看着烈火焚过的焦土,埋着无辜者的累累坟冢,周朔倍受煎熬。
他默许这一切就这么发生,甚至参与其中。
他是帮凶,是罪人,他在助纣为虐。
尽管礼法教条只是统治者用以满足私欲、达成目的的工具,可周朔仍旧遵循这套虚伪且不公的体系。
这是数千年搭建起的压迫,没有人可以反抗,任何妄图背离的人都将付出沉痛的代价。
周朔试图将自己融入这个体系,顺从它的道德准则,将自己变成其中一员,成为一个完美契合礼教要求的“君子”。
可他从未被当成君子教养过。
一直以来,他都是酷吏。罗织罪名,严刑逼供,为贯彻主君的命令无所不施。
在日渐增多的杀戮中,他不得不放弃所谓的良知,所谓的自我,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但那究竟是宁静还是麻木?周朔分不清,也不敢去区分。
人往往是越缺什么,越爱表现什么。
他根本没有良知,也无所谓道德,可却总在人前伪装,装出那副谦和守正的模样,用以矫饰自己的无德无行。周朔觉得自己很恶心。
人往往是越没有什么,越渴望什么。
妻子的良善高洁让周朔自残自愧,更让他希冀渴望,却又在仰慕中扭曲心态将自己贬落尘埃。
怎么配与她站在一起呢?周朔问自己。
答案总是在深思后不尽人意。
“你哑巴了?”冷声的叱问响起。
不安惶惑中,周朔回答:“没。”
“你骗我,又骗我。”
周朔的心被攥紧,他抬眼看向妻子。她知道了吗?
“你答应的不瞒着我,又是骗我的,对不对?”
“不是。”
这个人,答应的时候比谁都爽快。真让他多说些什么的时候,就成撅嘴葫芦了。
姜佩兮并非要知道周朔的所有,如果他是为了周氏的机密而守口如瓶,她能理解他。
可周朔现下显然就只是想隐瞒他遭遇的危险。
他告诉自己能怎么样?
告诉她,他差点死在那又怎么样?
查账,查田亩。
这样堪称挖地方豪绅祖坟的行为,他怎么可能不被地方往死里折腾?
姜佩兮本以为,她今生的选择已经改变周朔。
他将不再如前世那般别扭,会对她诚实很多。他们已离开世家,该成为坦诚相待,共担风雨的夫妻。
可谁知,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姜佩兮冷笑,她气得站起身:“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从此以后我不问你的事。”
她本想放出更多狠话,比如说: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哪天死了你也少管我。
可姜佩兮怕一语成谶,只好把这些话在嘴里反复咀嚼。
“这都是以前的事,已经不重要了。以后的事,我不会瞒你。”周朔说。
“我不信。”
“我立誓。”他神色沉凝。
姜佩兮被他动不动就立誓弄得火大,“你就会立誓,你这次又要立什么誓?”
“若我以后做事再欺瞒你,我……”
眼见周朔还真发起誓,姜佩兮只能截住他的话,“我们就永远不要再见。”
她真怕周朔说出什么生死之语。
赌咒起誓是信者惧,不信者张口就来。
姜佩兮是信者。
见周朔不接话,她赶着问:“不是要发誓?怎么不发了?”
这种咒言周朔确实说不出来,生死可作注,什么都可以,除了与妻子不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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