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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初春,阜水渠道会修成,随后出事。等到秋天,周七将被调回建兴,同时与韩榆成婚。

而等到后年,秦斓鸩杀周兴月,周三周七兴起叛乱。天翮帝暴毙,镇南王挥兵北上,京都发生暴|乱。

拥立宋二的王桓崔,拥护宋六的裴姜郑,都是输家。

姜佩兮又想起在京都暴|乱中,被虐杀的郑茵。

郑茵幼时失恃失怙,叔父婶母接任秀荣后苛待她,孤女的日子很不好过。

后来她的舅父裴国公怜惜这个外甥女,把她接到阳翟生活。这一住就是八年。

八年后,刚刚及笄的郑茵进入京都参政,开启了她的争权之路。

郑茵全然不像个贵女。

她不矜持不端雅,常身着男装混到民间的市集里去,与无家可归的行乞之人喝酒赌牌。

裴岫对郑茵这样的行为全然鄙夷,他曾说:“出去别说你是在我阳翟长大的,我可不想丢这个人。”

郑茵讥笑回怼:“出去可别说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也不想丢这个人。”

姜佩兮曾在郑茵一身酒气地邋遢倒在床铺上时,问她:“哪不能喝酒?为什么你非得出去和那些人喝?”

已经醉糊涂的郑茵把脸埋进被子,她嘴里的字词含含糊糊:

“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那一刻,姜佩兮才看到郑茵顽劣不恭与桀骜不驯外表下,对自身寄人篱下处境的窘迫与不安。

她心里很难过,伸手去拽郑茵,“起来,去沐浴,还要喝醒酒汤。不然明天够你受的。”

被她拽离床铺的郑茵,走路摇摇晃晃的,姜佩兮怕她摔着,便靠近去扶。

郑茵一把抱住她,把脸蹭到她的颈间:“姜姐姐,你和他们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阿茵,去沐浴。”

郑茵抱着她不撒手,嘀咕起醉话:“姜姐姐,喜欢你。好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姜佩兮无奈叹息,顺着拍她的背:“我也喜欢你。去沐浴吧,郑大郡君。”

“好的,小姜郡君。”

如今吉祥和常忆的关系已很好,常夫人每每见了都会感慨,觉得亲姐妹相处也不过如此了。

但姜佩兮觉得她和郑茵的关系,比吉祥和常忆间还要好很多。

前后两世,姜佩兮的脾气都不好,就算对着善儿,她也会克制不住脾气想发火。

可对上郑茵,她便什么脾气也没有,只有无尽的喜爱与心疼。

今生姜佩兮如此照顾吉祥,也是因为她像极了郑茵。

孤苦无依,倔强执拗,不甘落于人后,又鲜艳夺目,明朗自信。

只要一想起郑茵上辈子在凌迟的绝望中死去,姜佩兮便控制不住地心口绞痛。

六百六十七刀,是郑茵死时遭受的酷刑。

姜佩兮虽贵胄出身,却很难接受草菅人命的行为。更让她不耻并绝不可接受的,是虐杀。

而郑茵是被虐杀致死。

假若姜佩兮躲避良心的谴责,继续躲在治寿,不管不问世家之事,她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来说服自己。

那么不管郑茵死活,她绝对做不到。郑茵的命是和姜佩兮自己生命一样的存在。

暖黄的烛火映在眼睛里,姜佩兮盯着火焰目不转睛。她在铜镜前坐了很久。

此刻姜佩兮不得不承认,她该回去了,她无法断绝世家。

把孩子哄睡着交给嬷嬷的周朔回来看向镜子里的妻子。他心中只有叹息,不该出这个门的。

走近妻子后,周朔弯腰拿过木梳,再捧起她垂落的青丝,放到手心里去梳。

姜佩兮看着镜子里垂眸的丈夫,好半晌才开口道:“我们改变些什么吧。”

改变周杏的命,住在阜水两岸百姓的命,还有郑茵的命。

周朔动作顿住,他抬眼看向镜面。

烛火照在她的眼睛里,像是盈盈的水光。

他俯身用指腹抚过妻子的眼角,指尖沾了湿意。

镜中的妻子脸上是隐忍的委屈,是不甘而无可奈何。

他惯来不会拒绝她,可此刻却说不出“好”。

治寿的安逸太过美好,他不舍得轻易放弃。

他一直没有说话。

过于长久的安静让姜佩兮心中不安,她转身看向周朔,顺手拽住他的衣袖。

“我们……回去吧。”她说。

要离开建兴的是她,现在说要回去的也是她。这一圈绕下来,姜佩兮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在刻意折腾周朔。

他还是不回答。

愈觉不安的姜佩兮攥住周朔的衣袖,倾身去吻他的唇角。

肩被抵住,周朔又避开她的吻。

这让姜佩兮着起急来,她伸手搂住他的颈脖。

率先吻他的眼睛,把人安抚住,不再躲她。随后她才顺利吻他的唇,蹭开他的唇齿,混乱彼此的呼吸。

摸到他的襟带,在指尖绕了几圈。

抱着她的身体僵住,握住她欲往里探索的手。

“做什么?”他的声音变得干涩。

姜佩兮没回答,而是再次吻他的喉结,又用牙齿去磨。

这一次,她很快被丈夫抱起。

床幔飘摇着慢慢落下。照进来的光晦暗不清,姜佩兮的视线朦胧起来。

下面的事,她不再能够做控制的主宰者。

她被抛到承受风浪的小船上,浪起浪平,起伏沉落,只能交由她的丈夫。

从潮水里恢复理智的片刻,姜佩兮吻他的鬓边:“我们回去吧。”

她这种时刻的声音,总是哽咽的。

往常只要她用这种语调和周朔说话,他没有不答应的。

可此刻他却不回答她。

[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①

她像菟丝一样攀附属于她的女萝。亲密的依赖,让周朔有一瞬失控。

“轻些。”她哽声道。

“好。”

得到满意答复的姜佩兮更紧地抱住他,手攀在他的肩胛骨上,摸到了一片凹凸不平的疤痕,像是被火灼过凹凸不平,新生与旧有融合在这道疤痕上。

这块疤有姜佩兮手掌大小。

周朔解释说是烫伤,因没处理好,就留下了这么一块。

他身上有许多深浅不一的伤。大概他效忠于建兴的岁月里,总是危险的。

姜佩兮抚过他早已愈合的旧伤,稳住颠簸中的声线:“你答应我了,不许反悔。”

周朔没想到妻子在这里给他设了圈套,一时又是气又是好笑。他便不由稍放纵了些自己的力道。

她很快坠泣着连声求“轻些”。

终究不舍得多折腾她,把她的泪吻进唇齿间,周朔再度恢复先前的平和。

他又细细地吻她,从眼角到唇角,再到敏感的颈侧。

他断断续续地哄她,用着喑哑着喘息的声音,跟她说没事,让她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