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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朔不该只因一件事,情绪衰落至此。

他今天出门就是反常,姜佩兮摩挲着他指尖的茧子,“今天怎么出来找我了?往常不都是等我回去吗?”

地面鳞次的青砖排列着映入眼帘。

他音色低缓,只是平淡地叙述,“临沅来了信。”

周朔提到临沅那一刻,姜佩兮便知道前世发生的事还是如期降临了。

果不其然,他接下来的话应证了她的猜想。

“我母亲病故了。”

姜佩兮这下知道周朔为什么问她能不能离开这里了。

拒绝的话说早了。她心里叹息。

握住他的手。

姜佩兮停下步子,站定看他,“你是想回临沅奔丧吗?这个我们还是能走的,七县公不会拦我们。”

“不了。”他的拒绝毫不犹豫。

透过游廊下的雕刻,周临沅看到被晚霞占满的天色,“她很讨厌我。”

“别这么想。我先前见她,她还给善儿送了长命锁。”她想安慰失落的丈夫,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她不想见我。我在建兴学府求学四年,她从没去看过我。哪怕是节日。”

本想安慰他的姜佩兮敏锐抓住他话里的疏漏,“四年?你只在学府学了四年?”

周临沅愣着点头。

“你怎么会只在学府四年?你至少该有八年在学府。”

周临沅目露茫然,“我只在学府待了四年,随后就作为死士受训,不可能在学府待那么久。”

“死士?”姜佩兮怔住。

她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怎么会被送去当死士?”

“没有人注意到我。”他说。

再度说起当初,他已很平静,“学府有没有我,都是一样的。”

反倒是姜佩兮声音抬高,“可你莫名其妙消失,临沅不会问建兴要人吗?”

“不会。当初建兴的名声在临沅很差,他们把我送去建兴,就是想要我消失。”

建兴的名声,早些年确实差。

姜佩兮幼时,偶尔会听到仆婢们说鬼故事吓人。

鬼故事的背景,就在建兴。

什么无头鬼,什么长舌鬼,最可怕的是建兴有吃人的妖怪。

这个妖怪白日庄严肃穆,晚上就把小孩骗到人迹罕至的角落,随后脱下人皮,张着血盆大口掏出他们的五脏吃。

而这个披着人皮的妖怪,多数人都认为是昇日主君。

后来逐渐长大,知道鬼故事只是吓唬人的东西。很多事都扯得没影。

但这仍不妨碍姜佩兮对天黑后的建兴,尤其是荒芜的地方都很害怕。每次晚上出门,都带着一大群仆婢。

长久没等到回应,周临沅问得小心翼翼,“我是死士的事,您不知道吗?”

姜佩兮瞟他一眼,“你说呢?”

周临沅已会避开怒火,立刻与自己割席:“是他骗您的,和我没关系。”

姜佩兮松手想走,却被他紧紧握住。

“我错了。”他的认错总是那么顺溜。

“不是说和你没关系?”

“是我让您生气的。”他垂眸不敢看她,神情显得委屈又心虚。

姜佩兮向他保证,“我不生你的气。”

“您对我很好。”他评判自己受到的恩惠。

姜佩兮由着他牵自己的手,“走吧,回去用膳。”

“好。”

东菏水患严重,尽管姜佩兮本人十分挑剔。可顾着当下的情形,吃得一直很简单。

大人用膳的时间不久,但喂孩子吃糊糊是件麻烦事。

等周临沅喂完孩子,天色已全暗。

趁贵夫人沐浴的时分,周临沅翻出今天收到的信件。有两封。

一封是极具官腔的通知,一封是用血写成的血书。

他再度展开那封用血写就的书信。

母亲写了八个字给他:

[妻离子散,曝尸荒野。]

她就这么耗尽了,周临沅对母亲的最后一点期待。

他木着脸将这封信叠好,凑近火烛。再看火焰将它灼烧殆尽,只余一些灰烬在空中漂浮。

那个贫瘠孤僻的故乡,和他已无半点瓜葛。

他猝不及防地失去八年记忆,也于瞬间再度拥有。

生命中的幸与不幸,眷顾与苦厄,周朔从未有过自己选择的机会。

至始至终,他只在承受。

失去记忆对他本人而言,是好事。

他不知道自己的失败,也无需负担失去挚友的痛苦,更不用经受信仰崩塌的绝望。随后放纵地一瘫到底,承认自己就是个废物。

最终周朔看向身侧安睡的妻子,脑中反复浮现他沉在水底时的渴望。

伸手搂住她的腰,埋到她的肩窝。

他想再见她一面。

睡梦中的她无法察觉到身侧人的变化。

“佩兮。”这一声在沉静的深夜里,萧瑟寂寥。

姜佩兮被着含糊的一声惊醒,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什么?”

“佩兮。”

好半天她没有说话,以至于周朔以为她已再度睡去。

“回来了?”她问。

“嗯。”

姜佩兮曾设想过很多,等周朔想起来后她要说的话,该提出的要求,而真到了这一刻,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回来就好,别再到处乱跑了。我就找你这一次,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