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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不是高兴,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裴岫得意极了。

对自己当初挑拨离间的成果,他相当满意。

他是最了解璃娘的人。

他知道她最在乎什么,最难以忍受什么。

她不能接受瑕疵,无论是物品还是情感。

一旦出现裂缝污迹,曾经有多爱,之后就会有多厌恶。凉薄刻薄,是她的本性。

裴岫缓步踱上前,径直跃过那些阻碍他与璃娘厮守终身的障碍物。

可将要进门时,杨宜却拦他,“裴主君,姜郡君现在不能再受刺激了。”

眼底因得意而浮现的笑意瞬间冷凝,他语气森森,“怎么,你活够了?”

没活够的人只能放下手,却还是壮着胆子提醒道,“姜郡君应该是发热了,我去请大夫。您跟她说话时,和缓些。”

裴岫压根不搭理她,更不会把她的提醒放到心上。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乘胜追击。只要继续挑拨几句,璃娘便不会再离开他。

屋里侍女忙碌地收拾东西,她坐在软榻上咳嗽。

或者应该说,她是边哭边咳。

裴岫挥手让整理行装的侍女退下。

随后才在她身边坐下,缓和声线问,“璃娘收拾东西做什么,你不是说不回江陵了吗?”

“关你什么事。”

清秀面容浮现微笑,他抬手挑她的下颌。

看到她又湿又红的眼睛后,裴岫的神色满是关怀与疼惜,冰凉的指腹按过她的眼尾。

“璃娘莫不是想去找那个周氏?”

再度被强行触碰的姜佩兮忍不住皱眉,她撇开脸不想被他碰。

但他不肯放过她。

“璃娘,在我们为夫妻的那世里。”

裴岫笑着,显然是心情极佳,“你猜,周氏与谁是夫妻?”

这是极简淡的一问,却像是能将耳朵振聋的钟。它猝然敲响在姜佩兮的耳畔,敲得她失聪。

姜佩兮怔怔看着裴岫用指腹擦她脸上的泪,一遍遍地抹。

她甚至忘记拍开他的手。

她的泪好似怎么也止不住。

这让裴岫不由蹙眉。为舒缓心中烦躁,他倾身吻她的泪。

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周朔会与谁是夫妻呢?

身上冷汗不断的姜佩兮开始思考,她想挑出最合适的女郎,却觉得谁都合适,没有人不合适。

周朔连脾气这么怪的她都受得了。

更勿论世家里有无数心性、脾气,都比她好出百倍的女郎。

谁都比她更适合周朔。姜佩兮意识到。

周朔除了出身,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他的品性,甚至可以使她卸下戒备,使她这样极端、敏感、刻薄的人去信赖、去依靠。

尽管姜佩兮极尽抵触,但她不得不承认,她于周朔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

换任何一个女郎,和周朔成为夫妻。

他都会敬重她,爱护她。

周朔在她身上展示的所有温柔与包容。

在那个她无从得知的时空里,他都会分毫不差地给予另一个人。

这个认知使她难以喘息。

她不仅没有什么特别,甚至很糟。

她对周朔的态度一直很差。

稍有不顺,就对他发脾气,就不理他。她只索取他的好,却从不付出。

她不关心他。

无视他情绪的郁结,也不理会他的伤。

甚至于,她总是伤害他。

裴岫擅于玩弄人心,他是挑拨离间的好手。

姜佩兮知道。

她和沈议就是这么被他挑拨开的。

已经吃过一次亏,她应该长些教训。

姜佩兮知道自己不该拿他的话当回事,她应该轻蔑地一笑而过。

哪怕她已经难过地快窒息。

就是为了不让裴岫得逞,她也该维持住自己的体面。

她该镇定地看着他,坦然且平和地说:我不在意。

可只要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空里,周朔会像爱护她一样爱护另一个女人,会与别人共同生活。

姜佩兮便很难过。

这种难过并非仅因嫉妒,更多的是姜佩兮意识到,没有她的周朔,会更好。

世上没几个人会比她还难相处。

她总是对亲近者极尽刻薄,总是对周朔极为任性地发脾气。她从不体谅他。

“你不是他的唯一选择,璃娘。”他在笑。

“与你无关。”

“他和沈议一样。你对他一点也不重要,你会随时被他舍弃。”

“你住嘴!”气息完全混乱,姜佩兮头也发昏,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听,谁也不想见。

“滚。”

抬手指向门口,她再度重复自己的心愿,“你滚。”

转眼看过去,姜佩兮看到了站在门槛处神色尴尬的杨宜。她半只脚迈进屋子,半只脚留在屋外。

与自己目光对视后,她低下头,往外退去。

姜佩兮不明白 杨宜的尴尬,直到僵硬麻木的身体察觉到喷洒在颈侧的呼吸。

后知后觉的恐惧下,姜佩兮用力打过去。

“啪。”

裴岫又被扇了一耳光。

不过他一点也不生气,仍黏糊糊地贴在她的颈间,“猜对了。璃娘,你还是这么聪明。”

“什么?”

姜佩兮被他弄得恍惚。

“杨宜啊。”

他笑出声,听起来愉悦极了。

几乎是瞬间,姜佩兮明白了裴岫话里的意思。

“你胡说。”这句话几乎全是气音。

“我为什么要胡说呢?”

他笑着,语气间又添注些许委屈,“你还跟我感慨过呢。”

裴岫压低了声音,把字句拉得很长,“你说,杨主君与周氏,他们真是……”

“我让你闭嘴。”

可裴岫完全不管她,他是那样的固执,为了达到目的,完全不择手段。

“情比金坚呢。”

这个词把姜佩兮砸得恍惚。

她再度去推抱着自己的人。相较于之前的用力抗拒,姜佩兮这次没用什么力气,可她获得了自由。

她站起身想跑。

可裴岫戏谑的声音占满整个屋子,甚至传出回声,“世家谁不知道,杨主君与周朝明情谊甚笃啊。”

想要逃离的脚步就此陷入沼泽,姜佩兮迈不动步子,更无法自救。

“你不记得,没关系。让我来告诉你,周朔以后会封公。”

“你可以等等,等等看,他封到的称号是什么。”

不用等。

她知道。也没忘。

在裴岫说出“周朝明”之前,姜佩兮尚且有些侥幸。她仍希望裴岫是骗她的,是没有任何事实的瞎编。

就像当初没有任何事实根据,就凭一张嘴离间她与沈议一样。

周朔现在还没封公。

就当下的情况,不会有人相信,这个贫苦没有任何根基的临沅孤子会被封公。

而裴岫不仅知道,还笃定地说出了周朔日后的封号。

他说的是真的。

在她无法触碰到的那个世界里,周朔和杨宜是夫妻。

他们是世家里公认的眷侣。

至此,对比终于具体。

那个假想的女子,具象于姜佩兮的眼前。

姜佩兮回身看向裴岫。

他的嘴一张一合,神情里满是讥讽与得意。

她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那些模糊的发音,飘飘绕绕的,全部缠在一起。

姜佩兮觉得裴岫碍眼极了,也可恶极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被他逼到自焚。

就着最近的茶盏,姜佩兮抄起就往他身上砸去。

瓷碟托盘,软枕书籍。

纷纷往他身上砸。

她被歇斯底里的恨意与绝望笼罩着。

至此姜佩兮毫不顾忌,完全不管拿到的东西是什么,有多大的伤害性。

她只想砸死他。

“闭嘴。”

她的无助与无措尽数涌出,“你给我闭嘴。”

“你这个疯子。”

她骂他,却又像是在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