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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程清焰也是这样。”陈以年看着她说,“你还记得去年世界末日预言那天吗?”

世界末日。

2012年12月21日。

周五,柯北天气预报说会有初雪。

“嗯。”

“那天凌晨你发了高烧昏迷,程清焰想送你去医院却打不到车,只能背着你朝医院跑,却没想到半路会遇到庞屏。”

陈以年嗓音平缓,诉说着一个夏莓完全不知情的故事,“他怕庞屏会伤害到你,所以抱着你任由他们打,背上都是棍子印和脚印,浑身是伤,抱着你,一下都没还手。”

他看着夏莓,沉声:“他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喜欢你得多。”

夏莓却听不下去,转身就走。

越走越快,到后来是用跑的。

她冲进厕所,将自己关进隔间,浑身都在发抖,一边发抖一边忍不住想吐,吐得冷汗直冒,泪淌了满脸。

吐完了,她精疲力尽地蹲下来靠在门板上,等休息好了,又面色如常地回到教室。

高三很忙。

忙到她后来很少再想起程清焰。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她刷题时碰到一道难题,怎么做都做不出,才会想起程清焰。

但她只是在题号前打个勾,等明天去问老师。

夏振宁说得没错。

她有时候会想起他,有时候又会忘记他,但不可避免地被时间一直推着往前走。

百日誓师结束后,教室黑板上开始用红色粉笔写下高考倒计时的天数。

一模、二模、三模。

夏莓后来的成绩一直固定在50名左右,她语文和英语拔尖,化学和生物也不错,只是物理和数学偶尔会失误。

但考北外问题不大。

她有时会看着桌角上的照片和字发呆。

照片是程清焰被保送后的采访照片,字是她自己写下的——北京,北外。

他们约定好的。

要一起去北京。

夏莓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但高三的日子,她是靠着曾经的约定坚持下来的。

每天五点起床,学习到夜里十二点睡觉。

她将那一头漂亮的头发扎起,偶尔盘起,因为过度用眼而假性近视,配了眼镜,每天两点一线,从学校到家,又从家到学校。

……

终于,2014年的六月到了。

高考来了。

考了什么内容她其实很快就忘记了,就连作文都不记得写了什么。

当大家尖叫着发泄着,将成摞的书洒下楼时,夏莓抱着一捧书,拿着矿泉水瓶,默默离开了学校。

她坐上公交车,头靠在车窗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高考结束。

夏天来了。

处在当下时,夏莓常觉得时间过得慢。

可等到过后,再回头去看,就会发觉,时间其实过得非常快。

光阴如梭。

毕业了。

距离她和程清焰第一次遇见也已经过了两年了。

程清焰。

这个名字夏莓已经好久好久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去想了。

车在一个站牌前停下,夏莓下了车,环顾一圈发现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便拿出手机导航,跟着走。

大概走了十分钟,她停下脚步,抬起头——

柯北监狱管理局。

夏莓在外面站了很久,才慢慢走进去。

警察抬起头,问有什么需要。

夏莓缓缓眨了下眼,她听到自己问:“这里有叫程清焰的人吗?”

“编号不知道?”

“不知道,姓名是程清焰,18岁,哦,不对,19岁了,95年2月17号出生。”夏莓心脏跳得厉害,“可以查一下吗?”

“你等一下。”

警察低下头,噼里啪啦地按键盘。

就当夏莓以为自己要喘不过来气时,警察说:“哦,有,你要探视?”

恍惚间,夏莓有一种错觉。

这周遭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自己是在做一个荒诞的梦。

不然,明明该在北京的人,为什么会在监狱?

夏莓攥紧拳头,努力缓和喘息:“嗯。”

“什么关系?”

“我是他……”

夏莓停顿。

她和程清焰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

同学、兄妹,还是暧昧对象。

而后,夏莓忽然想起一年半前的那一天,他们约定的——等到高考结束,等到2014年6月8日的下午五点,走出英语考场的第一分钟,我们就在一起。

夏莓抬眼,看着墙上的时钟。

眼眶一热。

她颤声答:“我是他女朋友。”

刚刚高考完,她身上还穿着校服,警察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登记册递给她:“填个信息。”

夏莓填好,看着另一个警察进去通传。

她握紧拳头,心跳跳得很快,然后忽然想起来,自己头发乱糟糟地盘着,这一年多来她都没有打扮的心思。

夏莓很快跑到门玻璃前,扯掉皮筋,对着玻璃将一头及腰长发放下,又摘掉眼镜,放进口袋。

她强撑着对着玻璃提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下一刻,警察回来说:“他拒绝探视了。”

夏莓愣住:“……什么?”

“他不想见。”

她愣在原地,似是放弃了挣扎,坠入一层深似一层的大海,放任自己沉到那片密不透光的黑暗中。

她用力闭了闭眼,轻声问:“那你能给我带句话吗?”

“你写下来吧,可以写信。”

“好。”

夏莓将那一捧教科书放到一旁,撕下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

哥,我在北京等你。

外面天很热。

树木郁郁葱葱,梧桐树树荫下很凉快,有老人躺在树荫下的躺椅,手拿蒲扇,带起一阵阵的风,也有骑着自行车穿梭而过的白衬衫少年,叮铃叮铃,车铃清脆。

夏莓蹲在监狱门口,头深深地埋进臂弯。

眼泪成串,掉个没完。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

在最初程清焰消失不见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过,到后来温媛媛告诉她,庞屏死了,她几乎可以确定。

可她就是固执地不肯接受,害怕接受。

那晚,她喝得酩酊大醉,在夏振宁的话中,她接受了另一个说法,那就是程清焰不告而别是不要她了,才会一声不吭地去北京。

夏莓接受这个说法。

逃避一般,用这个说法去掩盖内心的猜测。

她宁愿,程清焰是真的不喜欢她了,是真的因为庞屏的事而嫌她脏。

是真的,只是,不愿意跟她在一起了,所以才不告而别。

至少这样,他依旧在某个地方,好好地生活。

依旧,逆风而上、前途无量。

她的少年。

明明是这世间最优秀的少年。

明明应该苦尽甘来,意气风发,一生顺遂。

可他为什么要为那种人浪费自己的青春和才华。

可他为什么要为那种人断送自己的大好未来。

“程清焰……”她哽咽着,眼泪从掌根、指缝淌出来,语无伦次,“我跟你说过的啊,我跟你说过的啊!”

她无能为力地跺脚,气愤又委屈,“我不要他死刑了,我不要他死刑,我只要你好好的,其他我什么都不要了……”

她精疲力尽地跪坐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都砸在地面,蚂蚁都绕着湿痕走。

“你不是跟我约定了,2014年的夏天,要和我一起去北京的吗?是你答应的,你会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疯子。

警察出来想扶起她,她也沉着身子不肯动,或许是根本没力气动。

夏莓蜷缩在角落,哭到最后,她开始道歉:“对不起,哥,对不起,我不该任性那天晚上出来找你,我不该在你面前哭,我不该不守在你身边……”

“哥,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求你了……哥,原谅我,不要生我的气,你不要不见我……”

……

那天后来,夏莓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第二天,她就发了一场高烧。

浑身滚烫,人半梦半醒。

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梦境中,时光仿佛倒流,她又回到了12年12月21日的凌晨,程清焰背着她在街头狂奔,后来遇到庞屏。

那次她昏迷不知道发生什么。

但在梦中,她却清楚地看到。

穿着单衣的少年背对着那群人跪在地上,将她护在怀里,牢牢抱紧她

末日交替时分。

世界混沌。

黑压压的电线在头顶纵横交错,短路的破瓦灯滋滋响,忽明忽暗。

棍子一刻不停地打在他背上。

少年黑色单衣后布满了脚印和棍子印记,疼得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都湿透,鲜血还挂在嘴角。

狼狈落魄,至极。

夏莓在昏迷中一直在流泪,枕头湿透。

夏振宁以为她是因为高考失误了才哭,怕问了又让她伤心,便没多问。

那段时间夏莓实在浑浑噩噩,连高考查分的时间都彻底忘记,直到班主任兴冲冲地给她打电话过来。

678分。

全校第28名。

三年来,她考得最好的一次。

夏莓报了北外的王牌专业,德语。

7月份,她收到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一切尘埃落定。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晚,夏莓手机响个不停,都是来祝贺她的信息,她后来直接关了机,推开卧室内通向阳台的那扇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