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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木匠大哥拉着长板车,送桌子来。桌子放堂屋,大小正合适。结了钱,送走人,她拿抹布把桌子擦洗两遍。

百草堂在铺子外贴了告示,腊月二十二开始义诊,直至除夕。消息当天就传遍了,蒙曜府上也有听说。

白时年气?得脸都发青:“王爷,黎上是在挣名。”

“你觉得不好?”蒙曜倒是很?欣赏。医者不仁,才是大害。

不好吗?一问堵得白时年哑口。悬壶济世为苍生,这是医道的初衷。说义诊不好,他就是有悖初衷。只一想到黎上被人称颂,他如遭万蚁啃噬,难受至极。百草堂…他白家的百草堂啊…只剩洛河城一家了…

黎上凭什么?

蒙曜没时间去理解白时年:“你也可以设义诊,本王这暂无事交予你。”

白时年倒想,只父亲炼人丹之事被曝,他怕自己现?在露面?会遭辱。还是再等等吧…等沉寂几月,看?看?情?况。

愚蠢!蒙曜专心练字。是白前炼人丹,又非他在炼。他大可借着黎上开义诊的风,也摆起?摊子,宣扬为父赎罪。他又不是没有真本事,只要能救得人,外头的辱骂声就会一点一点地小下去。

坚持个几年,说不准,他还能得个实?诚的好名。人啊,眼不能只盯着脚尖前那三寸地过。

“王爷,”巴德领了一白眉无须的太监来:“皇上要您回蒙都过年。”

蒙曜双目一沉,转瞬又荡起?笑,搁下毛笔,去迎:“普公公。”

“王爷安好。你离蒙都几月,皇上甚是想念。”

想念…想他怎么还没死吧?蒙曜面?上感动:“公公舟车劳顿,先去歇息,本王这收拾一番,明?日咱们就启程回蒙都。”

“那王爷慢慢收拾,奴就不扰王爷了。”

看?人出?了院门,蒙曜脸上笑意尽散,转过望向还躬身行着礼的白时年:“你要一起?吗?”秦清遥已是蒙玉灵的入幕之宾,据说极受蒙玉灵欢喜。

白时年吞咽,迟迟才道:“在下全听王爷的。”

最好是这样,蒙曜冷笑。就知道皇帝不会轻易让他一人独掌密宗,他去信才几日…来得可真快!

黎上行事向来低调,在外少有露面?。许多?疑难杂症想求医,都不知往哪找他。这次义诊,可是惊动了不少人。腊月二十二开诊,二十一中午百草堂外的队就排老长了,许多?都抬着担架子。

二十二寅时,药童开门,搬了三张桌案放到铺子外。黎上、风笑、苕老大夫一人坐一张。尺剑铜锣一敲,义诊开始。

南原冯家的人是腊月二十六赶至的,黎上看?了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担架上的青年,摁了摁他的百会穴,请一行人去后院厢房。

冯健昏迷五年,即使?家里用?心照顾了,人也瘦得只剩皮骨。此次来洛河城,冯家的老太太也跟着了。

进了厢房,黎上让他们把冯健放到床上,令尺剑拿针来。

身子娇小戴着抹额的老太太,手拄着棍,满含希冀地问:“黎大夫,老身大孙还能醒来吗?”

“您先坐,容我探一探他的几个穴位。”黎上净了手,在琉璃小盏里倒了烈酒,取了一根牛毛针,过了酒后精准入百会。接着又取一根针过酒…只十来息,冯健头上已插了九根针。

开始查看?瞳孔、耳鼻、口腔…心脉,半盏茶后,黎上收针观色,然?后转向冯老太太:“冯健是头部积淤未散,导致的昏迷。我可以治,你们要治吗?”

一听这话?,冯老太太激动之余又提了心,拄棍站起?身:“您有什么要求?”

黎上手中九针放进琉璃小盏里,直言:“一命偿一命,七斤先生的死到此为止。”

“不行。”冯健之父冯华海头个冲了出?来,他虽怜长子,但杀父之仇不能不报。

黎上不看?他,只望着冯老太太:“外界的传言,你们应都听进耳了,否则也不敢杀去辛家庄子上。”

冯老太太浑浊的老眼敛起?。

“既清楚她的处境,辛良友、韩凤娘又已死,你们何必还揪着不放?”黎上手背到后:“况且,冯家合起?来一块上,都不是她对手。你们总不会想让她站着不动,给你们杀吧?这又有何意义?”

“没人要她站着不动,我等就是死…”

“住嘴。”冯老太太喝住了冯华海,沉寂片刻,问:“黎大夫可知辛良友为何要杀老身丈夫?”

黎上摇首:“她五岁就被关?在精铁锤炼的牢笼里,十三岁之前都是由母照顾,十三岁之后便再没见过母亲。辛良友就是拿她母亲做要挟,让她听话?。会逃跑,是因韩凤娘之女说漏了嘴,泄露了她母亲已被辛良友杀害。她并不知辛良友为何要杀七斤先生。”

“倒也是个可怜的。”搀扶着冯老太太的妇人,是冯健的母亲,瞄了一眼两拳握紧紧的丈夫,轻叹一声。

冯华海红着眼咬牙切齿道:“但若非她出?手,就凭辛家、辛良友怎可能杀得…”

“好了。”冯老太太换了口气?:“黎大夫所言在理。只要您能让老身大孙子醒来,冯家与珊思姑娘的仇就到此为止。”她不想丧夫后,再失子死孙了。

“娘…”

“闭嘴,活人难道不比死人重要?”冯老太太拐棍抵了抵地:“我是做不了冯家的主了?”

黎上拱手:“我定还您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孙。”

“那老身就等着。”心头大事有了着落,冯老太太打量起?三步外的体?面?男子,扯唇笑问:“黎大夫又是因何揽了这事?”

“我欠她命。”

冯家留下了冯健,离开了百草堂。风笑见之,松了口气?。知变通就好,最怕冥顽不灵。

除夕义诊结束,黎上带了一篮子鹅蛋,送地舆图去孝里巷子。辛珊思今天准备的菜比较多?,有八道。见他来,还挺高兴。

“听说昨晚上百草堂直到子夜才熄灯?”

“嗯,排在后的病人家多?离洛河城不近。我尽量帮着诊一诊,能治就治,治不了也让家属有个打算。”黎上见院子里冻了许多?饺子,笑问:“都是什么馅儿的?”

“白菜豆腐,油渣白菜,猪肉大葱,羊肉大葱,还有鱼肉的。”最近她都忙这些了:“那个是粘豆包。”

“粘豆包里放糖了吗?”

“搁了一点点冰糖。你要吃吗?中午可以蒸几个。”

“好。”

把鹅蛋给她放到堂屋桌上,黎上挽袖子,走向井台:“盆里的鱼都要杀?”

“杀一条就够了。”辛珊思去拔了葱,剥着走到他对面?:“东湾口那庄子,你准备怎么办?”

“风笑着人去范西辛家通知了。几个旁支得晓是遭报复,就没了主意。最后他们商量了下,给了五两银子,求着报信的人备几副薄棺,将人埋去小阴山坟场。庄子…种药材吧。”黎上抬首看?她,问:“你有什么建议吗?”

辛珊思想了下:“种什么,我没建议。就是果园里的果子,长得不好的,可以便宜卖给临近的几个村子,别给鸟雀啄了。小孩子嘴馋,也让他们尝尝甜。”

“这个主意不错,那庄上的果园有几十亩。每年差果上千斤,给鸟雀糟蹋了,是太浪费。半卖半送给附近村民,邻里也能亲厚两分。种药材,不比侍弄庄稼轻松。以后庄子上的活,还要指望几个村子上的劳力。”

好精明?的一人!辛珊思剥好葱,就在井台那洗了洗,笑着往厨房。

把鱼鳃剔去,黎上将鳍下的鳞刮了。洗干净鱼,送到厨房。

灶膛已经架上火,辛珊思热锅下油,放几颗冰糖,炒出?糖色,把切好的五花肉倒进锅里。一顿噼里啪啦油炸声,锅铲快炒几下,让肉煸着。

黎上看?过几样菜,确定没什么要切要洗的,就坐到了灶膛后:“南原冯家的那条命,我帮你还了。”

用?锅铲挖酱的手一顿,辛珊思看?向他:“你怎么还的?”

“冯家长孙睡了五年了,我在给他治。”

挑酱下锅,炒了炒。辛珊思微鼓着嘴:“治得好吗?”这份情?,她又怎么还?

“治不好,我就不会说刚那话?了。”黎上拨了拨灶膛里的柴,火够旺,便没往里添柴,走出?站到锅边,看?着她已经能撑起?棉袄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圈。”

“几天哪就能长大一圈了?”辛珊思瞥了他一眼:“还大夫,明?明?是我袄子腰这里有点收着。”

“看?到你穿新?衣了。”

“这是我好姐妹给我买的。”

“你才出?来闯荡多?久,就有好姐妹了?”见锅里肉煸得够了,黎上去舀了半瓢水给她。

“就一个,舀水做什么?”辛珊思嫌他碍事,夺过瓢:“赶紧去烧火。”把水倒回缸里,揭了里锅,舀了热水倒进小锅里。“凉水一冲,肉都柴了,得添热的。”锅盖盖上,看?他还杵着,沉定了两息,转过身很?诚恳地说,“谢谢!”

“谢什么?”

辛珊思眨了下眼:“其实?我已经见过檀易了。”

黎上眉头一紧,对着她清透的眸子:“在哪,他来找你?”

“就在越口桥。他找我报仇,合情?合理。”辛珊思手撑着灶台:“我也认。”歪头再一次细查黎上的面?。

黎上正不高兴:“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辛珊思有点感动,他竟然?帮她还命债。她何德何能,决定再坦诚点:“你是不是中毒了?”

黎上心一紧,手摸上自己的腕。平稳强劲,一点没事。不放心,拿了瓢舀了水,照照自己。脸上没灰,气?色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