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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一天, 晚上辛珊思哄睡了闺女,盘腿坐在床上,对着她师父的几样遗物, 凝眉沉思。自打上回木偶事件后, 她就在想怎么安置这些?

放藤篮里由她走到哪带到哪…也不是长久之计。占着条胳膊,没遇着什么?倒还好?,万一碰上难缠的, 她不就?施展不开了?要再有个什么疏忽,把它们给弄丢了, 她还得找。

要说安全,那肯定是?将它们送回西佛隆寺最安全。可自个?又在师父坟前许下承诺了,下回去祭拜,要带着完整的《混元十三章经》。另,她师父也不能一直就葬在死人岗。

黎上洗漱好?, 穿着寝衣进屋,见她眉头紧蹙, 看了眼摆放一排的四样东西,走到床边坐,拨弄了下闺女?的小肉脸,道:“在想把它们藏哪好?”

辛珊思点头:“我有?点后悔了,离开洛河城前该把东西封装个?盒子里,再?去趟师父那, 在她的棺下挖个?小坑。把盒子埋小坑里, 夯实土。”

你可真会藏!鬼都不会想到一座普普通通的坟还有?坟中坟。黎上笑着。

“笑什么??”辛珊思冷瞥。

立马收敛, 黎上腿上床, 往她身边挪坐过去,捡起青莲钵, 指腹捻着上面?的字,道:“可你现离洛河城几百里路呢。”

“但凡离近点,我趁夜就?跑回去了。”辛珊思挠头。

“你不要太在意它们。”黎上扭头,看向珊思:“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辛珊思正想这话:“越是?常见,越是?一目了然?,越不易引怀疑、注意。而且…”她拿起珠串,凝神观珠上的佛像,“在旁人看,无论是?《混元十三章经》还是?《弄云七十二式》,都是?无价之?宝,当万分珍重。”

“就?在这点。”黎上放下青莲钵,下床去取了麻绳、蒲草、藤条、木板等?,拉了张席子放在地上:“三翻六坐七爬爬,我们给久久做几张小椅小凳。”

辛珊思懂他意思了:“麻绳扔给我,我来缠青莲钵。”

黎上不扔,去床边将人抱起:“我们一块。”

次日寅时,尺剑就?起身了,将驴车套好?,把几个?水罐装满搬上车。不多会,正房、东厢灯都亮了。

黎久久睡得正香,辛珊思不动她,拿了床尾的衣箱过来,薄被?叠一叠放进去,对枕塞两边。黎上穿戴好?,将两张小椅两张小凳送去尺剑车上。

见着小椅小凳,尺剑两眼生笑:“给久久做的?”好?小,坐垫子也就?他巴掌大点。接过来,手?挨处摸一摸,有?点扎。“闲时我再?磨磨,上两层油。”

“好?。”黎上转身,见陆爻一脸凝重地走来,连问都不想问,离着他点往正房去。

陆爻跟上:“我刚卜了一卦。”

“你不是?说不再?给自己卜卦了吗?”

“我没给自己卜,是?给今天的出行卜了一卦。”

到了门口,黎上驻足:“有?话快说。”

“百鬼夜行。”陆爻眉头紧蹙。

沉凝三五息,黎上眨了下眼:“今天是?中元。”

也是?他大劫降临之?日,陆爻有?些担心:“真到了生死关头,你和师侄媳妇就?别顾我了,赶紧带孩子离开。我已经被?这一天困扰十五年?了,早就?看淡。”

“知道了。”黎上跨步进屋。

还真是?冷漠,陆爻笑起:“你就?不能委婉两句?”

委婉是?留给他娘子和闺女?的,黎上把门带上,回到里间见珊思已穿好?衣裳站在床边,上前靠在她背后:“刚陆爻的话,你听到了?”

“听到了。”辛珊思将拖鞋装进布袋里,放到箱中:“咱们一路来都很谨慎,没出过岔子。”

黎上抱住她:“我要跟你说的是?‘百鬼夜行’。”

“里头有?事儿?”

“玉面?判官阎丰里,你听说过吗?”

“阎?”辛珊思嘴角微扬:“有?意思。”

“阎丰里是?真正的侠义之?士,死在他剑下的人无不是?恶贯满盈。长?相斯文出众,为玉面?。判官由来,则是?因他在动手?前,都会将对方的恶行查得清清楚楚,呈于纸上。杀人时,会与?人一一对质,对质完画押。杀人后,他会留下供书。”

“他怎么?死的?”辛珊思回身。

黎上敛目:“百鬼相迎。”

“阎,阎王的阎。”辛珊思抬手?将他眼尾掉落的一根睫毛捏走:“所以百鬼夜行针对的不止陆爻,可能还有?我。”

“阎丰里死了二十年?,而你…十九岁。”

辛珊思看着指上那根睫毛:“有?人以为我是?阎丰里闺女??”

“阎丰里被?杀后,百鬼就?消声灭迹。二十年?了,没人知道谁杀的阎丰里,也没人清楚阎丰里生前查的最后一人是?谁。”黎上看着珊思沉静的眸子:“你的出现,还有?姓氏…可能戳到谁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哪晓得会平白?多个?爹,辛珊思抬眼回视:“不过没事,我怕真的鬼,但不怕假鬼。”推着他往外,“不早了,快点洗漱,我还要烙饼子。”

行李全搬上车,忙好?早饭,几人吃饱又将厨房理整洁。卯正,驴车从后门出,沿着后林街走了一刻,拐道南去。路上行客不少,尤其是?到了南街,人挤人。路道两边的摊子、铺子都在吆喝揽客,空气里油香混杂着汗酸,不算难闻。

黎久久被?吵醒也不闹,连着打两哈欠,开始伸懒腰。懒腰伸完,小嘴往下瘪。守在窝篮边的辛珊思,放下打了一半的络子,摸了摸她的尿垫。换了块尿布,抱起喂奶。

驴车缓慢行进着,穿过中心地,逐渐没那么?挤了。黎上眼尖,远远看到个?妇人挑着沉甸甸的箩筐,立马将车靠边停:“珊思,卖桃的大姐。”

“卖桃吗?”辛珊思勾头往外望,去几回集上,都没找着人。买了别家的桃,个?一般,还没那大姐家的甜。

“应该是?。”黎上叫住那大姐,问:“你挑的桃?”

“对。”那大姐一眼就?认出脸了,她卖了几年?桃,就?没见过比这小哥更俊的,担子挑到他们驴车旁,停下抹了把汗。“桃今早刚摘的,您要来点?”

黎上下辕座,看了看桃,比上回他们买的还要漂亮:“都给我。”

“嗳…”大姐欢喜,今个?耽搁了会儿,一路快走就?怕到大集上没地方铺摊子,不想半道遇上这好?事。

连筐一道买了,黎上拿了几个?,其余的让尺剑拎上他车。大姐紧紧握着碎银,走路都飘,拄着扁担往回。

驴车继续向南城门去。辛珊思把小肚皮吃得溜圆的闺女?放回窝篮,洗了个?桃,指甲刮刮皮:“黎大夫,你买桃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姑娘?”

“你,我姑娘还没长?牙,至多趁她娘吃的时候哭哭闹闹舔上两嘴。”

“算你过关。”辛珊思将桃剥了皮:“给你。”

黎上不接:“你先咬一口,不然?我吃着不香。”

“什么?毛病?”辛珊思挪过去,跟他背靠背,咬了一大口后将桃递过他肩。

接过桃,黎上让她再?洗一个?自己吃。不知道是?不是?闻到果香了,窝篮里那位唔囔了两声,哭起来了。

辛珊思桃也不洗了,先看看她怎么?了。没尿没拉额上也没汗,小人儿一被?抱起,两黑溜溜的眼睛就?往她爹看去,小嘴裹啊裹。

黎上听着动静,没回头,笃定道:“是?馋了。”

“这可怎么?好??”辛珊思笑死,凑近轻轻吻了下她家小馋虫。

拱在风笑驴车里的陆爻,倚靠着车厢,左手?里拿着破命尺,大拇指腹一下一下地捻着尺上的眼睛,神情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到了南城门,驴车停下,排队接受城卫查检。听到哒哒的不急不慢的马蹄声,他眼睫微颤,转头撩起窗帘。

俭朴的马车缓缓来,坐在车厢里的谣云深吸一气,出了城门,她就?将远走高飞,掀起窗帘,最后看一眼这座困了她七年?的城,不料目光却撞上一双深幽的眸子,心头一紧,是?陆爻。

陆爻也没想到谣云会掀窗帘,浅浅一笑,默默祝福,收回手?。

放下窗帘,谣云也不想再?看坦州城了,听城卫喊放行,她眼里生晶莹。再?见了,客烈亦氏。

马车出了城门,驴车随后。同路半刻到岔口,马车往东南,驴车向西南。

黎上一行离开坦州不到半个?时辰,纳海就?得到信了,立马着人去知会迟然?。

迟然?听说他们朝西南去了,凝神在心里计较了起来。带着婴孩,除非无法不然?两口子肯定不会露宿野外。西南?抬手?掐算了下,今晚几人该歇在…大望县。

眼底生笑,他抚须,真是?天助他也。大望县每年?中元都要扮鬼祭祖,阎晴不是?说她是?阎王的阎吗?那他就?敬她是?阎王,让百鬼来拜她。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调虎离山,再?混淆视听乱其心神…他就?不信杀不了她。下坐榻,往西城街。

到地方,进了一家纸扎铺子,买了点火烛,走铺子后门出,左拐北去。兜兜转转,至一犄角旮旯地拉开一破木门,跨入方林巷子。

方林巷子虽处西城主街闹市,但却荒得很。这里曾经同东城石尤巷子一般,高墙矗立,归一户人家。只二十年?前,那户人家被?灭门了。上上下下两百余口人,皆被?拧了脑袋。从此,这方就?多了股阴森气。

当然?位置好?,过去也不是?没有?富绅看中方林巷子这块地,可每回重建都会出事,不是?房子建了一半倒了,就?是?上梁时梁掉下来把人砸死了。后来有?个?僧人经过,说巷里怨气冲天,须种竹宁魂。

一年?两年?的,方林巷子就?成了竹林。只即便如此,仍少有?人敢深入,几个?连通这的口子也被?封了。

竹林茂盛,但难掩断壁残垣。石砖铺的小路,虽缝隙里长?满了杂草,可依旧流露着昔日的富裕。布履踏过杂草,沿着曲径往深里走。一盏茶的工夫后,迟然?站在一间竹屋外。

竹屋门没关,一头方身子小的中年?男子,正面?朝门左手?与?右手?下着围棋。听到脚步,他也没抬头。

“扫了魏舫贤弟的雅兴了。”迟然?将火烛点了,插到小园中的大鼎里。

魏舫叹声:“迟然?兄,在下记得昨日已经回绝了你。”

“是?回绝了,但老朽仍觉魏舫贤弟这有?可为。”迟然?进屋,盘腿坐到对面?,执起白?子:“黎上一行已经离开坦州。”

“在下与?黎大夫、阎夫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魏舫抬首:“还请迟然?兄不要为难在下。”

迟然?落子:“老朽记得方林巷子被?灭门的那家,好?像…姓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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