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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还是那个声,就是苍老了许多。姜程没有回礼,嘴皮子动了动到底是张开了:“师伯来?,是要问?罪吗?”

方阔微愣后摇了摇:“老僧该多谢你?。当年若不是你?偷偷将老僧的经书换成了老僧写的话本,恐老僧还不能及时醒悟。”

沉默几息,姜程道:“我换你?经书不是为我师父,仅仅是觉你?六根未尽心魔重重,不宜当少林方丈。你?做了十年早课,早课经文早已倒背如流,手?里拿的什么,影响不到你?做早课。”

“老僧知道。”方阔也是看着姜程长大的:“老僧从未怪过你?,只庆幸戒律院的人发现?了,没让我披上那身袈裟。”目光落到门板上的尸身,他深吸长叹一声,“你?也该回少林了。”

“回不去了。”姜程轻吐:“我同你?一般,心有魔障。”

方阔脸一凛:“你?师父还在等你?。”

“我与师父…”沉凝两息,姜程慢慢摇了摇头,眼里生潮:“也不似从前?了。”十年前?,他带着温娘求上释峰山,才悟透了少林的经,发现?与他心中一直敬的佛…相去甚远。那一刻,他看大雄宝殿上高坐着的金像都觉讽刺。佛,高高在上,慈悲天下也仅是垂目下望罢了。

“你?…”方阔面露失望,嘴张了合合了又张,指向门板上的尸身:“她是你?的情劫,不是你?的归宿。现?情劫已逝,你?当醒悟了。你?看不清吗?你?与她没缘。有缘,她就不会死在黎上抵达前?。”

“她不是我的情劫,她是我的妻子。”姜程坚定。与温娘相伴这十年,他心有着落,再?不似从前?那般空荡。

“你?为了个沁风楼的女子要丢掉少林?”方阔生恼。

在他七岁执意留发时,就已注定了与少林无缘。姜程以为看不清的是他师父和眼前?这位:“师伯不也为话本丢了方丈之位吗?”

方阔被堵得脖子都粗了,迟迟才憋出?一句:“你?不回少林回哪?”

是,温娘一死,他就没有家了。耳边响起黎上的话,要沁风楼倒吗?姜程垂着的手?慢慢收拢,目光凝聚冷硬道:“我自有我的去处。”

盯着三四步外的人,方阔将他跟记忆中那个鲜活的青年比对着:“将将三十又七就白了鬓,你?到底在求什么?”

求一份安平,姜程与他相视着,这位根本就不懂一个出?生就被抛弃的人,会活得有多惶恐多不安,还不懂事他就下意识地在讨好所有人。他厌恶那样的自己。

静寂片刻,方阔见他意已决便不欲再?多费唇舌了,竖手?念:“阿弥陀佛。”声落转身,走向院门。

前?天,温娘还盯着他练功,在期待着他帮她逼出?炽情…姜程抬腿向摆放在门后的那杆长七尺七寸的鹏翎枪走去:“师伯,你?昨天是不是来?过我家里?”

闻言,快走到院门边的方阔脚下一顿,握着佛珠的手?收紧了:“我说了,你?们无缘。”

“所以…”姜程手?握上鹏翎枪:“是你?让她没见到黎上。”

方阔带着点自责:“我没想到你?会请来?黎上。”身后来?寒,他急避。鹏翎枪内敛的古铜枪头自他袖边滑过,姜程闪出?屋,身影追上枪一把握住柄,拦在了院门口。

“姜程,你?要欺师灭祖吗?”方阔痛斥。

姜程冷着脸:“你?早不配穿这身僧衣了。”用腿将院门关上,转过身长枪直指,“你?害我妻子,我领教一番你?的千机伏魔手?不过吧?”

方阔一指定在一枚佛珠上:“你?真的是执迷不悟。”杀招来?,他跺足直上六七丈,同时两掌合拢运功一转,调头双掌拉开左右轮回轰向追来?的枪。鹏翎枪势头不及,被逼退。

杆着地,姜程突来?,以杆为支,一脚踢向头抵近的方阔。方阔一掌推开脚,立马翻身欲后撤。姜程借力回旋,一踢扫过他的掌。

夹在虎口的佛珠差点飞出?去,手?上痛麻叫方阔变了脸,不再?让着,右脚横跨出?去,将佛珠戴在脖上,两掌大开大合起来?,虚影层层。

姜程进攻,一杀被推开二杀遭化解三杀僵持了四息四杀…一刻后,方阔离开了小院,走出?十来?步脚步变得虚浮,一丝血色漫出?唇口,慢慢地抬起右手?,看向麻木的虎口。

十年不见,姜程的功力竟比孤山要强上一成。吞咽下口中咸腥,沉定心,疾步离开。

小院里,姜程紧握着鹏翎枪趴在地上,气息急促,胸口起伏剧烈,呕了三呕才呕出?一大口血。双目迷蒙,看什么都在晃。他不会死的,他要…他要念自己的是非经,他要给温娘报仇要…要拆了沁风楼…眼珠子上翻,晕厥了过去。

因为下午那一耽搁,辛珊思一行未免夜宿野外,下晌抵达一小镇就没再?继续往前?。寻了客栈住下,早早歇息,第?二天寅时便出?发了。天晴,路上无阻,他们于八月初八顺利至莫鞍山南边闫阳城。

车走东城门进,在一家相对气派的客栈门前?停下。不是午饭市,客栈里清闲,几个伙计跑出?来?迎。黎上接了他闺女,等着珊思下车,同进客栈。一如既往,要了三间挨着的上房。上楼,洗去一身风尘,通体舒畅。

黎久久穿着小肚兜躺在铺上。盘腿坐在旁的黎上,把她左腿往右腿上搭,推推她的小膀子:“久久,翻个身给爹看看。”

黎久久愣愣地盯着她爹的嘴,没明白意思的样子。辛珊思绞着发走到床边:“你?这样不对,得做给她看,逗她让她跟着学。”胖闺女一满三月,这位大夫就急了,每天让他姑娘翻身给他看。

是吗?黎上把闺女横过来?放,自己也躺下,转头见肉团子的眼盯着她娘,出?声轻唤:“久久,看爹。”闻声,黎久久侧头望向他。

黎上开始慢动作翻身,翻过来?冲他闺女么一声。黎久久小嘴一咧,笑了。见闺女没动,他继续逗。看了七八次,黎久久越笑越开心,小胖腿终于挪动起来?了,身子也跟着拗。

“有用。”黎上躺平跟他闺女一块翻。黎久久奶吃得好,劲头是真不小,头回试着翻身就能翻侧身。

头发绞得差不多了,辛珊思转身:“小心点,别?让她磕着脸。”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轻微的磕声,脚下驻足。房间里霎时安静,她转头看向床,小胖团趴着已经酝酿好情绪哇的一声嚎哭起来?。

黎上两手?还伸着,笑望向珊思解释:“我以为她这回也翻不过来?的,结果?人小脚丫子一蹬就势不可?挡地翻转,小脸凶猛地扑向了床。”

辛珊思看着她嚎得小脸通红的闺女,忍了又忍终还是大笑出?声。黎上赶紧将小可?怜抱起来?搂进怀里:“不哭不哭,一会爹给你?在床上垫张软垫。”

晚饭楼下大堂客不多,他们便没在楼上吃。点了八个菜两样汤,几人围方桌坐,听着周遭聊话。

“从五月份就在说飛云镖局押镖的事,现?在都八月了,可?算是有了结局。”

“谁能想到宫允红三娘他们拼死押送的是块假石,真的还留在麻洋县,等着朱贵和去接?”

“那头还在追劫镖人,这头朱贵和都把东西送到了。经此一回,飛云镖局可?算是这个了…”说话的男子竖起大拇指。

“那还用说?酒盅都端起来?,吃酒。”

辛珊思摸摸她闺女还有点红的小脑门,小声跟黎大夫说:“刚那一下子磕得不轻。”

“能轻吗?”陆爻瞥了瞥两口子:“都哭得震天响了。”也不晓这二位怎么看的孩子?

伙计上菜,黎久久又哼唧起来?。这顿黎上还想用水应付,尺剑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跑楼上削了个频婆拿下来?。饭吃得好好的,客栈外突来?嘈杂声。站在柜台后的掌柜跑出?一看,见一队蒙人骑兵当街打?马疾驰,丝毫不顾路上行人,忙退后把门关上点。

“这是出?什么事了?”

“谁晓得?”

听食客议论,掌柜插了一嘴:“什么公主的儿子来?这了,最近城里守卫紧张,大伙要没事就尽量少出?去转悠。”

“密宗现?在的掌事不就是个公主的儿子吗?”一粗眉小伙舌头剔着牙。

“确实只是个掌事,宗主在蒙都给未婚妻子办丧呢。”

“那位要回来?,密宗就热闹了。整个蒙都都知道诚南王跟…跟那个谁穆坤的公主娘不对付。诚南王什么劲儿,穆坤能弄得过吗?”

“弄不过又能咋的?诚南王还敢把穆坤杀了?”

“杀肯定是不敢杀,蒙人也要脸面。要我是诚南王,想那谁死就现?在找人动手?,好推脱。他人在蒙都,只要自己不承认,哪个没拿着证据敢赖他?”

说得挺有理?,但穆坤要死了,蒙玉灵不得疯?辛珊思饭吃完立马把窝在黎大夫怀里的小人儿抱过来?,将频婆放在碟子里,喂她两口茶。没等他们上楼,之前?过去的那趟骑兵又乱糟糟地回头,好像真出?了不小的事。

掌柜是个胆小的,看形势不对,立时就摘了挂在檐下的灯笼,关门插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