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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家这是什么运道,大小姑爷都这么俊。”

“瞅瞅那些红木箱子,多少抬?”

“十六抬。”

“那不比她姑少了六抬。”

吉彦领着李管事忙得脚不沾地,在聘礼都抬进门后,信旻提了一鼓囊囊的麻袋出来撒糖。紧接着炮仗声轰轰响。

吉安非待字闺中,故无需避着,只最近小日子要到,不爱动弹。说起她的“小日子”,及笄后,娘就在盼。望了一年,还没来,急得天天给她煮暖宫茶,就怕那年十月下水救欣欣,落下宫寒。

年前月事来了,她二嫂跑镇上拖了十多斤猪肉回来,办了桌宴,闹得一家子都知道她“成人”了。

辛语来喊,吉安才放下花绷子,往正屋去。正屋里,吉家老两口坐在主位,詹家父子与吉彦、信旻分坐左右。

“今日闹二老清静了。”头戴纶巾,留着寸长须,瞧着极儒雅的中年男子笑着朝主位拱礼。

吉忠明看过相貌堂堂的詹云和,笑回:“你客气了。”有楚陌珠玉在前,他现在眼也宽了。昌平二十四年,陕东乡试第二名,今年二十一岁,确实了得。只亲事定得这般晚,该是在精挑细选,怎就瞧上然丫头了?

不是说自家孩子不好,他就是有这一疑。

吉安进门时,屋里正寒暄。吉孟氏见着闺女,忙站起,伸手过去拉住:“这便是小女,”不掩喜悦,“下个月就成亲了。”

詹云和之父詹韦起身拱礼:“恭喜恭喜。”脸上热情,比之前胜了一分。詹云和目光在吉安身上匆匆过,神色无异,跟着拱礼:“小姑。”

聘礼下了,他便同了吉欣然,在她跟前是晚辈。吉安颔首:“同喜。”果然如她所想,詹云和非慕美之人。

行过礼后,詹云和又退到了父亲下手。眼睫下敛着,原来这位就是楚陌要娶的女子。美则美,但瞅着性子偏冷。思及书院暗里传的流言,眼睫掀起,楚陌可不傻,若真是被逼,又岂会下二十二抬聘礼?

至于慕美?楚陌自个颜色就上层。

见过了詹家父子,吉安停留了片刻便离了正屋。只头一抬,就与紧抿着唇的呆站在厨房门口的吉欣然眼神撞上了。其死死攥着手里的死帕,看她出来,唇口渐渐松开,嘴角挑起。

“小姑。”

她在紧张。吉安轻点了下头:“恭喜。”

书里对詹云和相貌描写很细致,见过真人后,只能说文字还是单薄了点。三庭五眼比例适中,面部轮廓分明。一双柳叶眼,眼尾睫毛略长,就似天生带媚,但他双目清澈,又生生将媚压下了。若强要说哪里不美,那大概就是嘴了,唇薄。

吉欣然紧攥着帕的手慢慢放开,微屈膝:“欣然比不得您。”

跟着吉安的辛语,撇过脸,两眼都要翻上天了。道恭喜,回一句多谢怎么了?烫嘴吗?非要不阴不阳。

詹家父子去西厢探望了黄氏后,在吉家吃了便饭就回府了。他们一走,黄老娘帮着吉欣然理了聘礼,便也回了家。

五月底,詹家请期,与吉彦商议后将喜日子定在八月初九。黄氏不能动,吉彦来正屋,想请他娘帮忙操办。

吉孟氏一边捶腿一边叫朱氏、洪氏来,将事摊给了两人。朱氏、洪氏领了事就做,天天往三房跟黄氏唠流程怎么走、该备什、还缺什…急得黄氏嘴周连起火泡。

六月初一,吉安的嫁妆开始装箱。因着两地离得远,说是六月六正日子,实则六月初五吉安就得出门子,嫁妆还得早她一日启程。

楚家的二十二抬,吉家备了十四抬,一共三十六抬嫁妆。装好箱,吉家就挂起了红灯笼,贴上红囍。六月四日丑时,周明带着一群壮年大汉赶着马车来拉了。朱氏、洪氏身为娘家嫂子,也得跟着一道去铺床。

鞭炮送嫁妆,吉孟氏笑脸对外,转过身泪流满面。她养了十七年的闺女要去别家过日子了,想想心里疼啊,舍不得。

吉忠明也是一般,只老泪在眼眶里转没掉下来。欣欣跟着她爹,一脸懵,前脚踩着后脚,磕绊了一下,两圆眼里尽是茫然。她娘坐着大马车走了,没带她。

站在东耳房窗边的吉安亦红了眼眶,来这十七年,要离开这块方圆地了。回身看空了的里间,她的绣架也在嫁妆里,无论将来如何,应不会饿死。

三房门口,吉欣然痴望着东耳房,眉头拧着,直到此刻,她仍是不愿相信小姑竟能平安顺遂地出嫁,还是嫁给那位。

天作之合吗?

该是那位命贵重吧?

晚上,吉安亲下厨烧了几道爹娘爱吃的菜,想陪他们好好用顿饭。只不等饭吃完,吉孟氏就忍不住呜咽了起来:“我终于体会到大嫂的苦了。”闺女远嫁,从此再不是跑两腿想见就能见到的了。

云琴嫁去济崇,几年回一趟娘家,她这个又要她等多久?她和老头子都奔六旬的人了,这辈子还能见着几回?

吉安看着她爹,用力将嘴里饭咽下:“我不在,你们要多保重。不要生气,气大伤身。有什事叫大哥、二哥,不要自己强来,你们…老了。”眼里蒙泪,她强忍着鼻间刺痛,抽了一口气,接着叮嘱,“我给你们做的夹袄,别舍不得穿”

回到自个屋里,已戌时正。满屋的红,也驱不尽她心里的不舍。两腿一软,趴在炕边默默流泪。

“姑,”辛语两眼也红肿着,她一样舍不得这里。

吉安抬手摆了摆:“快去休息吧,睡不了两个时辰,就得起身了。”楚陌的信傍晚时已经送来,迎亲的车马就居在县里蓬客来。

“我先服侍你上炕。”辛语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六月里,地上邪湿重,坐久了要遭罪。”将人弄到炕上,又去兑了盆温水,给她擦洗了一番,才退出里间。

躺在炕上,吉安手抚过薄被上的鸳鸯戏水,她要出嫁了。泪顺着眼尾滚出,没入发里,眼睫微颤,慢慢下落。

子夜十分,屋外小风轻轻,檐下红灯笼静静,周遭虫鸣幽幽,偶夹两声呱呱。眼睫才干的吉安,呼吸平缓,明显是入眠了,微凝的蛾眉突然一蹙,又速速舒展。

“吉安,”白茫茫的迷雾中,走出一位留着一头俏丽短发的女子。听到唤声,吉安转身回望,见到一张与自己像了九成的脸:“吉安安。”

十七岁的吉安安,脱去了校服,着一身色调简单的运动装,见吉安双目红肿着,心头钝痛:“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吉安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你不用担心,”见吉安安眸中痛色仍不消,粲然笑着补充,“欣欣也很好。”

闻之,吉安安轻啊了一声,惊喜道:“救回来了?”

“嗯,”吉安来到她身边:“上回见,你没提。”

吉安安眼中才升起的点点晶亮又被扑灭了,苦笑道:“你不也没与我提教工楼失火吗?”

两人相视,久久才异口同声说:“因为前路未明,你我皆不可言。”这是她们的潜意识。

“那发生过的事呢?”吉安席地而坐,仰头看着她:“吉欣然要嫁给詹云和了。”

吉安安一点不意外,挨着坐下:“昌平二十四年,陕东乡试解元楚陌,与内阁首辅张仲的外甥孙女骆温婷定下亲事,很自然地就被打上了攀附之名。詹云和才学不逊楚陌多少,性子高傲。楚陌攀附,那他就走清贵之路。

欣然只是出现的时间正正好,又恰巧入了詹云和的眼。加之三哥屋里简单,身家算清白吧。综合种种,就凑够了缘分。”

吉安已经呆了,她截了谁的胡?一甩头,不是,照她这样说就不对了。

“那你呢,吉欣然学你,你没发现?”

吉安安嗤笑:“开始她远在齐州府,我发现不了。后来谭家下聘,她随三哥回来了,我想不发现也难。”

“你就没有怀疑过?”

“怀疑了,也有心想违了与谭東的婚事,但又怕爹娘跟着操心。心里烦闷,我就”说到此,吉安安眉眼不自觉地敛起,像是不愿意去回忆:“就去了后河口。还没走近,就见黄氏和欣然在拉扯。”

吉安盯着她,吉安安沉凝两息,才接着话往下讲:“谭東伤了身子,谭家消息捂得严实,但詹云和却是知道的,他给三哥来了信。信被黄氏截了,欣然发现,就质问黄氏。

黄氏说,你若想与云和和和美美过下去,你小姑就不能见光。谭東迂腐,又伤了身子,你小姑貌美,是个男人都不会允许她抛头露面,必将她看得死死。”

结果都不用吉安费心去想:“吉欣然也同意了。而你顺她们心嫁入谭家,是因谭東伤了身子?”一切都通了,清高如她,既不能委身于情,就落个干干净净,“那为何…又是那样的结果?”

“可杀不可辱。”吉安安一言带过,自嘲笑之:“其实她们都低看了詹云和,他不是好美之人。不过詹云和也不是个好命人,才下聘,楚陌未婚妻子就溺水死了。再有后来”

后来什么?吉安心在惦记着楚陌溺死的未婚妻子,耳在等着话。

吉安安扭头,回望吉安:“反正詹云和最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抬手轻抚她红肿的眼尾,“你被欺负了?”

“没有,”吉安眨了眨眼睛:“对了,我明天成亲。”

“成亲?”吉安安一愣,她身上穿着里衣,头发披散着,瞧不出是否已出阁。但从之前言语,她确定吉安所嫁之人非谭東。

“和谁?”

吉安盯着吉安安:“楚陌,”见她瞳孔震荡,心一沉,她到底嫁了个什么人?为何吉安安和吉欣然都对他反应这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