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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有应答。

或许是拿衣裳的路上耽搁了。

梅望舒没有搭理虚掩的木门,继续趴在池边,在氤氲的雾气中,闭目养神了一阵。

然而……心里忽然升起某种奇异的,不安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猛兽,在黑暗中炯炯窥伺。

她再度睁开眼,四下打量。

布置精巧的温泉内室,空荡荡的,除了随风四处飘扬的纱幔,什么也没有。

门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嫣然回来了。

见竹栓又开了,她吃了一惊,赶紧重新拴上。

“大人,这处别院修建得精巧是精巧,但实在不实用,地方又太僻静。若是要长期住的话,还是需要雇请更多的护院人手。”

梅望舒不怎么在意地应了声,“不会住太久,至多一两个月,忍忍吧。刚才拿衣裳怎么去了那么久?”

“今儿当真是奇了。”

嫣然抱怨着,“不只是门外伺候的两个丫头找不到人,我回去房里找衣裳的路上,被不知哪里跳出来的野猫吓了一次,又踩到几块碎石,差点跌了一跤。还好妾身以前学过舞,撑住了旁边的树干,没当真摔下去,有惊无险。”

她把拿来的男式衣物按照内衣外袍放好,又拿过一摞全新的细绫布来,给梅望舒过目。

“昨日新做好的,式样都是仿制从前京城时用的那些。大人看看,可还合意?”

梅望舒原本还昏昏欲睡,一眼望见堆成大摞、足有十尺长的白绫布,瞬间清醒了。

“我都忘了这事,没想到你还惦记着。”

她趴在池边,白藕般的手臂探出了水面,指尖怀念地捻了捻细绫布。

“既然出了京城,回返故里,又恢复了‘梅家大姑娘’的身份,这物件以后再也用不着了。”

嫣然欲言又止,瞥了眼水波荡漾的池面,

“都裹了那么多年了,突然拆了,大人……你,就不会觉得难受?不习惯?”

“不习惯是必然的。”梅望舒低低地慨叹,

“就像前几日在主宅那边,虞家五哥过来跟我行礼问好,他一个长揖过来,我本能就想起身回他揖礼。好容易才按捺住了。”

说到这里,闪过无奈神色,“不习惯又能如何?只能在无人处多练练女儿家的福礼了。”

嫣然忍着笑,“动作言语的习惯,刻意注意些,倒也容易改。但大人的身子都裹了十年了,前几日还在抱怨肚兜不好用。妾身就做主,多做了些贴身裹胸的细绫布来。”

梅望舒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无奈的神色更重了几分。

“十五岁就开始裹,十六岁上京,这都多少年了?女子婀娜多姿的身段,都靠十五到二十那几年养起来。我那几年却硬生生裹着……不瞒你说,虽不至于一马平川,但穿戴起肚兜来,总觉得空落落的。”

“就算大人以后想要一直裹着,也是可以的。”嫣然道,“我们家里又不缺那点细布。”

“继续裹着,”梅望舒失笑,“岂不是要平一辈子。”

两人笑了一阵,放小了声音,低声嘀咕了几句。

“若是能早几年返乡就好了。”嫣然叹息,“妾身听说过丰胸的秘方,十几岁的女子,每日多喝羊乳,食用木瓜,据说成效极好。只可惜大人在京城耽搁得太久,如今就算仔细调养着,错过了关健的那几年,确实是事倍功半。”

“早几年其实就想要退了。”梅望舒趴在池边,懒散地以指尖拨着着水面,

“我梅家虽然不算富甲天下,却也能衣食无忧。父亲,母亲,都在家里,年年催着我回来。”

“还有虞五公子。”嫣然促狭地加了一句。

“他人品未知,先不算。”梅望舒轻声道,“我梅家有资财,有仕途人脉,少不得招人惦记。再看几个月,若虞家那位是个惦记着升官发财的庸碌男子,我便退了他家亲事,另寻个赘婿。”

嫣然‘嗯’了声,“女子的终身大事,是要多看看。”

轻缓温热的水波,令人身心舒适松懈。梅望舒趴在池边,回想起十年京城岁月,露出怀念的神色,

“最初是局势凶险,不能走;后来是与京城里的亲友相处得久了,感情甚笃,不舍得走;最后是圣上那关不好过,不敢贸然地走。兜兜转转,拖延至今。”

低头望了眼荡漾的水波下,不无遗憾。

“拖延了几年,彻底没了胸。”她叹气,“圣上误我。”

嫣然一阵无语:“咱们都回家乡了,还一口一个圣上呢。依我说,要不是宫里那位不放人,硬生生把大人拖着,大人也不会在京城落下一身伤病地回来。”

嫣然小声嘀咕着,“狗皇帝。”

梅望舒:“……”

哗啦水声响起,她从水里探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来,就要去捂嫣然的嘴,

“话不能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都在临泉县外几十里了,荒山野岭的,除了山里那群猴子,还有谁听得见。”嫣然咕哝着,

“我偏要说。大人一心一意替宫里那位筹划,他却差点抄了咱们的家。狗皇帝。”

梅望舒:“……”

想起去年腊月在京城莫名遭遇的刁难,还因此拖累了叶老师,梅望舒叹了口气,不再阻止她,趴回了池边。

“行了嫣然。有些话,心里想想就好,别说出来。”

“大人就是心思太重,什么事都搁心里,闷得久了,心情沉郁,影响到身体,能不生病么。如果能把心里藏着的抱怨不平直接说出来,说不定就神清气爽,精神焕发了呢!”

轻缓的温泉水声,嫣然压低嗓音嘀咕着,“荒郊野外的,四处没人,大人骂一句又何妨。”

梅望舒莞尔,小心瞄了眼四处,四下寂静无人,只有水声阵阵。

她瞥了眼水面下的微微隆起,想想看十年辛劳,满身伤病,胸都没了,最后还得假死脱身……

一阵心意难平,低声骂了句,“狗皇帝误我。”

“咔啦!”门边一声颤抖轻响。

嫣然听到声音,并不回头,抱怨道,“肯定是门栓又被风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