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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格睡不着。

房间不冷, 暖气融融,她裹着柔软的毛毯,睁着眼, 似醉非醉的酒催发着血液流动, 转过身, 茶几上的香薰蜡烛仍燃着,袅袅不绝的味道,如兰似麝,柔柔地轻飘飘。

她的视线落点不在于茶几,也不是最靠近光源的杜静霖,而是地上的兄长。

林誉之侧躺着,光线微弱,睫毛浓浓落下投影, 闭着眼睛, 不知是睡还是没睡。

他说的那些话还在脑子里晃悠, 像一朵初开的花,一点一晃地荡漾出香味。林格咬着唇,睁着眼看了许久的天花板, 还是他那一句“我当初来这边,的确是为了自己前程, 但也想让她能开心些”。

当初路毅重言之凿凿,还给她听了一段录音,得意洋洋地证明, 林誉之的确是想认祖归宗,也的确是想要回到他那边。一边是贫困的、毫无血缘的家庭, 和一段“令人作呕的畸形感情”(路毅重原话), 另一边是庞大家产的唯一继承者, 将被路毅重视作亲儿子的“大好前程”。

彼时的林格的确认为这样会更开心。

多好,他已经动了离开的念头,也刚好,可以借此修正这段本不该出现的兄妹恋,让一切回归正途,不用再背负兄妹相女干的恶名。

实际上呢?

她一点儿也不开心,她走不出,林誉之也走不出,他们都被困在那场隐秘的恋情中了。在接下来的这十几年中,缓慢而扭曲地发酵,发酵成一个丑陋的怪物。

重逢后的这么多天里,林格第一次产生“重新开始”的念头。

不是续上断掉的地方,是重新,从头开始一段感情。

沙发垫子太软了,软到躺上去就要陷进去。林格睡不惯这样的软,想了想,掀开被子,悄悄地溜下沙发,轻手轻脚。

林誉之一声不响,香薰蜡烛灯下的杜静霖已经发出熟睡后不自觉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如月下潮汐。

林格不确定林誉之是否睡着,如过往每一个夜晚那般,光着脚,踩着软和的地毯,飞快又轻地掀开被子,钻进他被里——

一双手揽过她的腰,往身上一搂,林格几乎整个儿都贴在林誉之身上,她不敢发出声音,捂着嘴,抬头看,林誉之垂眼看她,换了侧躺的姿态,将她肩膀上的被子拉一拉,遮住她身体,低声问:“大晚上不睡觉,想干什么?”

他说话声音很低,胸腔随着发声有细微的震动,这在平日里如蜜蜂翅膀版细微,沉静的夜中却好似沉郁的鹏。

林格急急匆匆:“小点声,别吵醒静霖。”

林誉之笑了声:“你叫他挺亲切。”

只一声,他手指绕着林格头发,转了一圈,又绕一圈,松开,她这头发也养得好,和林誉之记忆中触感也不尽相同了。

“是冷?”林誉之说,“还是害怕?”

林格闷声:“睡不着。”

林誉之没有继续往下问,他已经敏锐地听到旁侧那同父异母弟弟的呼吸声不正常了。

他如今已经并不在意袒露这段关系,但总要顾忌到妹妹。默不作声,林誉之拍了拍林格脸颊:“睡吧。”

被子将她挡得严严实实,林誉之不介意这里的床褥染上妹妹的气味,但林格在乎。

人是闻不到自己身上气味的,有人讲,基因会让人对某些气味有所偏好,很多时候,你认为是自己选择了命定之人,实际上,是你的基因选择了对方。兜头兜脸地撞进林誉之的被中,那种浓郁的月季花叶子味道要把她吞没了。林格睁大眼睛,不能大口呼吸,生怕那清新的味道会贯入她忐忑不安的心。

她无意识地伸手,搂住林誉之的背:“哥。”

林誉之:“嗯。”

林格说:“还记得高中时候你给我买的那条裙子吗?就是老板娘脾气不太好,但衣服很漂亮也很贵的那个店。”

林誉之想了想:“春光乍泄?”

“嗯,就是’春光乍泄’,里面墙上贴了好多好多张国荣和梁朝伟的合照,”林格打哈欠,“后来我还特意去看了那个电影……哎,你看过吗?”

林誉之听到身后的动静——杜静霖醒了,他不动声色,抚摸着林格的头发:“我不看同性的爱情片。”

林格叹气:“那你一定不知道里面最经典的那个台词了。”

林誉之问:“什么?”

林格闷声:“没什么,就是滥用的句子……我困了。”

这样说着,她的手紧紧地拽着林誉之背部那薄薄一层棉睡衣,哥哥的怀里暖到像童年时妈妈的怀抱,她并不知杜静霖已经醒了,撩起他睡衣下摆,凑过去要吃米,被林誉之按着头。他没舍得用力,僵硬着,和她对峙半晌,无声叹气,咬着牙,随她去了。

林格不知道那天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电,次日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林誉之为她准备的房间中了。

外面的雪厚成一大块儿方糕,杜静霖在前院没心没肺地堆雪人,声音穿透力极强,遥遥地传到她这边:“你们这边堆雪人都拿手啊?这么厚的雪,就没有工具什么的?”

林格喉咙痛,她端了杯水,隔着落地玻璃,看到外面杜静霖穿着薄薄白色卫衣,正兴高采烈地问林誉之:“你小时候就在这儿长大的啊?你是不是吃不惯扬州菜啊?你户口本上是哪里人啊?”

林誉之回答问题不多,冷冷淡淡。

“嗯。”

“龙妈和林爸做的菜好吃。”

最后一个问题没回答,他抬头,看见林格哆嗦着打开玻璃房门,快步走来:“别出来,外面冷——容易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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