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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怀安听到他这么说,一定会笑他幼稚,作为一个小阁老预备役,业务能力这么差。

一个公司里天天嚷着要辞职的员工才是最稳定的,袁阁老都喊了两年了,月月满勤,风雨无阻。

郑阁老在位,张瓒可以在他的庇护下混到致仕,郑阁老不在,朝政骤然失衡,皇帝有动了起复姚滨的心思,他作为老郑的头号拥趸还能安稳吗?

张瓒啜了口茶,愤愤道:“只是没想到,沈聿会在背后捅刀子,郑阁老英明一世,毁在这个得意门生手里了。”

……

郑迁上一次停职,皇帝趁机收拾了一批言官,这一次停职,皇帝又暗示内阁拟票,为曹钰平反,赦免他的家人,恢复他的南直隶总督、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职衔。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告诉郑迁,是时候让贤了。

郑府堂屋的房檐下,摆着一把四出头的官帽椅,郑阁老坐在上头,望着密密匝匝的雨幕。

老管家郑福撑着伞,引着一名中年人进来。郑迁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乌纱罗袍的新科进士,意气风发的走向他。两个身影渐渐重合,已是十几度春秋。

“恩师。”沈聿行至廊下,朝他行礼。

“恩师?”沈聿又喊了一声:“可是身体不适?”

郑迁回过神,自嘲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你第一次到家里来的情景。”

沈聿一撩前襟,慢慢的跪了下去。

郑迁将目光落在沈聿身上:“这是做什么?你的一番好意,我岂会不知呢。只是人老了,就愈发容易犯糊涂,恋栈权力,患得患失。除了你,没人会替我下这个决心,也没人能保我身家性命,名声晚节。”

“老师不怪学生自作主张就好。”沈聿淡淡的说。

郑迁起身将他扶起,缓缓走到檐下:“人老了就得服老,服老才能得善终,二十多年了,我也该回去管管家里的事了。”

沈聿点点头:“恩师回乡之后,如有难处,尽可写信吩咐学生。”

郑迁笑而未答,说起另一个话题:“明翰,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陛下登基以来,看到朝廷陷入困局,急于大刀阔斧的革新除弊。可是朝廷积弊日久,就像一个沉疴不愈的病人,用猛药只会加重病情,宜缓宜慢,宜以滋补为主。”

“明翰,你的路还有很长,每一步都要谨慎再谨慎,不仅仅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你自己。老夫对你抱有极大的期许,期盼你能有所建树,但也同样希望你能得善终。”

沈聿点头道:“恩师放心,学生牢记恩师教诲。”

……

郑迁以左柱国、中极殿大学士致仕荣休,太子亲自送他,由承天门正门而出。百官聚集在码头相送,目送着巨大的官船缓缓离开水门,驶入宽阔的运河。

张瓒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看向沈聿的目光,如同看一个背叛门墙的败类人渣。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袁燮笑道:“这样的结局,或许是你我羡慕不来的呢。”

张瓒被袁燮一句不软不硬的抢白堵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

沈聿在码头送郑迁离开,回到内城时,已是午后,堂屋里已经没了地方下脚。

许听澜和季氏正在为三个考生准备乡试的考箱,摆了满地的考试用品。

沈聿蹲下身翻看,一式三份的藤箱,每箱共有三屉,上层是小炉、银碳、拉珠、号帘、墙围、被褥、枕垫、钉锤等;中层是笔墨、砚台、裁刀、浆糊等,下层是精致的细点、酱菜、米盐、鸡蛋等食料。

沈聿打趣道:“怎么不把床铺灶房都给他们搬过去?”

许听澜白他一眼:“九天六夜窝在那么小的号房里,如果不吃好睡好,别说答题了,闹病怎么办?”

沈聿扫一眼一个比一个精气十足的子侄们。

季氏又手把手的教三人煮粥,几时放腊肉,几时放葱花。

“葱花过分了吧?”沈聿道,这哪里是去考试的?

“葱姜提味,还能驱寒。”季氏坚持道。

把沈聿说的都饿了,眼见没人搭理自己,出门叫郝妈妈给他做一碗鸡丝面来,他也要放葱花。

凑合补了顿中饭,又遣人去找怀安回来。

管家对着小厮挤眉弄眼:“快,去国子监叫小爷回来。”

“不用替他遮掩。”沈聿蹙眉道:“去书坊找,书坊找不到就去皂坊。”

“是。”小厮唯唯应下,跑了出去。

沈聿今天倒不是抓怀安逃学的,而是真有重要的事。让他回房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邓绢直裰,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带着网巾,让沈聿眼前一亮。

面容清隽,眉目疏朗,还真像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只要别开口说话。

“爹,到底什么事啊?”怀安问。

“谢伯伯回来了,带你去见见他。”沈聿道。

“真的!”怀安一惊一乍。

沈聿耳际一阵嗡嗡,苦口婆心的劝道:“一会儿见到你谢伯伯,装的……表现的稳重一些,进退有度,斯文有礼,尽量少说话。”

怀安一头雾水:“那可是谢伯伯呀,我什么的德行,他难道不知道?”

沈聿道:“士别三日还要刮目相看呢,你别管他知不知道,照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