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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气中满满都是轻蔑:“中国人和我讲音乐?”

景玉发自内心地想把她的头夹在二胡那两根弦之间拉一拉。

说不定能把她脑袋里的水拉出来汇聚成一个蓝色多瑙河。

“只要能真实表达感情的都叫音乐,通俗易通的民乐更能深入人心。音乐没有高低贵贱,只有文化环境差异和狗眼看人低,”景玉面无表情地说,“这么说吧,米娅小姐,你现在去我们山村找个插秧的老大爷,用你那高贵的嗓子唱到哑,老大爷也听不懂你想表达什么。”

景玉抬眼看她:“但是,只要二胡一拉,老大爷就知道种族歧视的人骨灰盒要炸成烟花了。”

这话说的太复杂,米娅小姐想了一下,气愤地指着她:“……中国佬!”

“米娅,”坐在景玉旁边的克劳斯出声,绿色的眼睛沉静,“你对我母亲的国家有什么不满吗?”

吉姆急促出声:“米娅!”

米娅那些歧视性的言论立刻噎在她珍贵的喉咙中。

克劳斯的母亲也有着一半的中国血统。

米娅说:“抱歉,克劳斯先生,我——”

克劳斯没有继续与她交谈。

他微笑询问一脸尴尬的吉姆:“你的父亲应该不会喜欢有种族歧视的家庭成员吧?”

吉姆欲言又止。

冷静的半分钟过去。

“是的,”吉姆回答,“他不会喜欢。”

-

慕尼黑是爵士乐的天堂。

景玉跟随克劳斯离开派对的时候,才九点钟。

这个时间点,很多音乐会和现场表演才刚刚开始。

景玉一直被克劳斯纠正和教育坐姿,但这个晚上,她喝了酒,又刚刚和米娅吵了个不算特别漂亮的架,用很凶的语言、以及克劳斯的帮助来捍卫自己国家的文化。

她有点累了,刚开始还依靠在克劳斯肩膀,慢慢地往下滑了滑,头枕在克劳斯的腿上。

景玉睁着眼睛看着车顶,看着这昂贵漂亮的定制内饰。

她有点点想家了。

高浓度的伏特加让皮肤发热,景玉与克劳斯在自己卧室中拥吻,明天就要离开,行李箱还没有收拾好,但景玉沉浸在贴贴的快乐中,不想再去动脑子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克劳斯的手压在她腰上,另一只手贴着背。

两人身高差距太大,接吻时,他必须要低头,景玉搂着他脖子,搭在他衣领上,左手一半按住他衬衫衣领,一半贴着身体,拇指触碰到他脖颈上的青筋。

景玉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脉动,呼吸,流淌的血液。

景玉的头发已经散了,身上还有酒的味道,克劳斯明显并不介意这点,在景玉踮脚踮到累的时候,甚至还自动弯腰俯身,好配合她。

景玉的手已经彻底地搂住他脖颈,衬衫衣领被她手掌心的温度压的滚烫,克劳斯挺直的鼻子压着她脸颊,他唇上有着好闻的味道,柔软,下颌上一粒漏网的胡茬扎的她有些发痒。

左手已经滑落到背部,只剩右手还固执地攀住脖颈,景玉要被他亲吻到窒息了,这种像是陷入蝴蝶群中的迷幻窒息感让她心脏泛起近乎喷出易拉罐的可乐,满是不可思议却又炸裂的爽。

她后退,重重跌落在床上,克劳斯手肘撑着床铺,低头看她。

景玉看到他漂亮的绿色眼睛。

克劳斯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晚安。”

他看上去像是要离开,景玉一把拽住他的领带,拽的他再度俯身。

克劳斯单手撑着,低头看她:“还有话想对我说?”

景玉手缠着领带:“您知道吗?我以前有个梦想,想当上亿万富翁,和我妈妈一样。”

克劳斯讶然:“你的母亲是亿万富翁?真优秀。”

“哦不,”景玉说,“我妈妈的梦想也是当上亿万富翁。”

这个老掉牙的笑话却成功地让克劳斯笑起来,他宽容地拍了拍景玉的小脑袋:“我相信你。”

但景玉并没有松手。

她坦白:“现在看来,近三年,我的确实现不了这个梦想。”

克劳斯承认:“三年时间,对一个现在还需要读书的女大学生而言,的确有些难度。”

“所以,我换了个目标,”景玉的腿搭在他背上,脚后跟蹭了下,仰着脖颈,目不转瞬地看他,“克劳斯先生,我想我现在或许可以上亿万富翁。”

从下车后,两人始终用中文交谈。

对于熟悉中文的克劳斯先生而言,区别’当上’和’上’这两个用法并不难。

景玉贴近他,她问:“慷慨大方的克劳斯愿不愿意帮助实现我的小小梦想?”

克劳斯手指插入景玉发间,自后脑勺抓住她的头发,微微往下拽,强迫景玉仰脸看他。

“甜心,你现在喝了酒,”克劳斯微笑着说,“男人并不应当去占一位醉酒后淑女的便宜。”

景玉认为他说的有些道理。

醉酒后的人,的确不能视作性同意。

电影和小说中的什么酒后乱性,全是假的。

真正喝醉酒后的人不会失去理智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借酒做什么事情的人,纯粹都是在耍流氓。

酒精不会让一个人变坏,但会放大原本的劣根性。

喝了酒后的克劳斯仍旧保持理智。

“你现在不清醒,”克劳斯礼貌地拒绝,“虽然我现在的确很石更,但可以等你醒来。”

“晚安,我的贪财小龙。”

景玉松开领带:“晚安,克劳斯先生。”

-

这次的狩猎地点是屈夫霍伊泽山脉,这个并不是很高的低缓山脉,被茂密的森林植被覆盖,人口稀少,公共交通也并不发达,但有着宽阔平坦的自行车道和公路。

德国人酷爱骑行,不过在未来的一周,都不会有骑行爱好者想要骑自行车过来旅行。

狩猎季要到了。

德国实行的是生态狩猎,数量过多的鹿群会严重影响森林的生长,破坏农场、植被。而在绝大部分欧洲国家中,森林权是高于鹿权的。

每一年,在鹿群影响到植被覆盖率时,政府相关部门都会计算出鹿群的繁衍数量,再定下一个需要射杀的数量,邀请猎人过来狩猎,捕杀固定数量的红鹿。

这项运动听起来有些野蛮、血腥。

克劳斯拥有着合法的持枪证,狩猎证,他有一柄保养极好的枪支,还有头枣红色的、漂亮的马,以及训练有素的猎犬和猎鹰。

景玉没有骑过马,她也并不想跟着克劳斯去射杀红鹿。

他们住在半木结构的房子中,内部全是木质结构,酒窖里藏着36种葡萄酒,还有当地特色的羔羊肉片配菜豆、土豆馅饼和腌渍牛肉。

景玉只有一个想法。

德国果真是美食荒漠。

她对这些特色美食的兴趣远远不如这房子的温泉浴池高,当克劳斯和他的同伴去狩猎红鹿的时候,景玉在温泉浴池中一边敷着面膜泡澡,一边听着新闻和广播剧。

这里不会有人打扰她。

外面的人都知道,里面住着的,是尊贵的克劳斯先生唯一女伴。

等到天色已经黑透,克劳斯才骑马回来。

他猎杀了两头红鹿和一只野猪,收获颇丰。

两头红鹿都是壮年,角很漂亮,子弹从它们的头颅穿过,一枪毙命。

干净利索的手法。

克劳斯穿着深绿色的猎人装,棕色的皮靴,这种穿在其他人身上会灰扑扑的衣服,到了他身上却有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凌厉美感。

漂亮的金色卷发都在帽子下面,这让他看上去有种与平时不同的不可亲近感,好像高悬的月亮。

“过来,”克劳斯邀请景玉来看自己的战利品,“这对角漂亮吗?你想不想拿它做装饰品?”

景玉闻到了鹿血的味道,这让她有些反胃,想吐。

“不,先生,”景玉说,“我不喜欢这个。”

克劳斯侧脸看她,慢慢地摘下黑色的手套。

景玉不喜欢这样血淋淋的场景,她知道这是为了保护生态的合法狩猎,她并不是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也没有什么同情心。

她充分理解并支持这项为了生态平衡的狩猎运动,也知道克劳斯做的事情有助于当地的森林植被。

但是,但是。

她看不了这种血腥的场面,她都没有亲手杀过鱼。

克劳斯应该理解不了她这种奇怪的念头,景玉想。

她避开克劳斯的视线,当克劳斯走过来拥抱她的时候,她感觉克劳斯身上也有着浓郁的鹿血味道。

晚餐有一道红鹿肉,是克劳斯亲手猎杀到的,景玉只勉强吃了一小块。

在德国中,考取猎人执照的百分之七十都是女性,女性的优秀专注力和理性,让她们能够更好地胜任这项工作。

参与这场围猎的也有很多英姿飒爽的女性,有个叫做丽萨的女性猎人,和景玉聊的很开,还给景玉看她的号角。

狩猎结束后,丽萨会负责吹响号角。

只是景玉还想着那两头红鹿,这导致她没办法进食。

克劳斯吃的很多,他今天消耗了很多体能,需要鹿肉来补充。

晚上,景玉做了噩梦,出了一身冷汗。

当她尖叫着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克劳斯正守在床边。

他穿着黑色衬衫,没有系领带,将景玉拥抱住,耐心地问:“甜心,你梦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景玉搂着他的胳膊,“我很害怕。”

她想不起来梦里究竟是什么,好像是浓密的雾,她一个人在浓雾弥漫的森林中走,找不清楚方向,没有南北。

“你已经安全了,别害怕,”克劳斯轻拍她的背部,问,“想看看沉睡的森林吗?”

景玉茫然抬头看他。

“现在吗?”她确认,“现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