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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林朗风,他疾步走来,天这么冷,他额头上却沁出了一层汗。

他颇有些不自在:“欢欢,今天跟我回家吃饭吧。”

余欢微怔,继而摇头拒绝:“抱歉,我还没想好。”

临近考试周了,她暂时不想去考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林家是淌浑水,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去下脚。

“这有什么需要想的吗?”纪珊珊缓步走了过来,眼睛红红地瞧着她,“可怜的孩子,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先生昨晚上一直惦记着你,都没有睡好……欢欢,家里什么都为你准备好了。”

她后面,还跟着林媛。

一瞧见林媛,余欢就有些头疼。

前车之鉴,余欢实在不想同林媛再多接触了。

她只能婉拒纪珊珊:“我能体谅您的心情,但我现在一个人过的也挺自在。”

林朗风面色微变:“你不想认祖归宗吗?”

“这些血缘对我来讲没什么意义,”余欢平平淡淡地说,“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讲,你是我父亲,但我在慈济院长大,受的是祝院长的养育之恩。我会认您,但这也不代表我会跟您回家……林先生,我很感激你给了我生命,但我更应该感激我母亲。”

昨天的话余欢听得清楚,记忆中不存在的母亲,在离婚后独自生育照顾她,也因为她的走失郁郁而终。

母亲去世的时候,该是多么的难过。

林朗风完全没想到,余欢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上午不是没有调查过余欢这些年来的生活。

这个在孤儿院中成长的少女,比他想象之中要优秀的多;她芭蕾舞跳的好,凭借着优异成绩考入南影大,就是性格孤僻了些。

不要紧,林朗风心想,有他教导着,余欢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名媛千金。

从始至终,林朗风都认为余欢昨日晚上的犹豫只是暂时的接受不了。她这些年过的这么拮据,学费也是申请的助学贷款,林家这样有权有势,林朗风不相信她不会心动。

林朗风皱眉:“你是在怪爸爸?”

“您想多了。”

林媛楚楚可怜地开口:“那你是在怪我抢了你的身份吗?”

说到这里,她泫然若泣,手指搭在眼睛上:“对不起,余欢,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瞧见我就心里难受,这样吧,明天我就搬出去住,不会碍你的眼睛……”

余欢真是厌弃了林媛的这种态度。

她问:“我一句话都没有提你,你怎么给自己脑补了这么多?”

林媛惯会装可怜。

林朗风心软,就是见不得人撒娇受委屈,林媛吃准了他这点,每当闯下大祸,去林朗风面前嘤嘤嘤哭一场,不管多麻烦,林朗风都会立刻哄她。

她今天跟过来,也是想利用林朗风的同情心,来给自己拼命博可怜和关注。

不然,余欢受了这么多年委屈,若是回了林家,林朗风一定会把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她身上;现在又是准备和顾启订婚的风头浪尖上,林媛没有林家千金的身份,再没了林朗风的关爱,那可真的和一个边缘人差不多了。

林媛还想着激怒余欢,最好把她激的失了分寸;林朗风对余欢的观感越差,对林媛也更有利。

可惜余欢怒是怒了,但到底是祝华教育的好,她就算是生气,也很少会口不择言的骂人。

余欢冷声追问:“这是我和林先生之间的私事,本来也与你无关。你现在哭哭啼啼的,为的是博取林先生的同情心吗?你说你觉着我瞧见你就心里难受,那你现在跑过来是故意让我难受的吗?还是故意叫我因为你而迁怒父亲?林小姐,如果你真的善解人意的话,不管从哪个角度考量,你今天都不该过来,更不该在我面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把‘心胸狭隘’的标签往我头上贴。”

林媛刚刚说那番话的时候,林朗风还真的有些心疼林媛,甚至开始反思自己今日是不是太过担心余欢而忽视了林媛,也觉着余欢这孩子似乎容易迁怒无辜的人——可余欢这一套话惊醒了他那被同情心占据的大脑。

——原本今天林朗风只想一个人过来,单独找余欢谈谈。纪珊珊担心他嘴笨,这才跟上来。临走前,林媛又跑上来车,淌着眼泪说要同余欢道歉。

余欢说的很对,如果林媛真的心善,那她不该来。

林媛印象中的余欢还是那个柔柔弱弱只会傻乎乎笑的小丫头片子,几时有这样的伶牙俐齿,一番话说的她哑口无言,只能泪汪汪地去看林朗风。

但林朗风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心疼,而是隐隐的责备。

纪珊珊适时插嘴:“欢欢呀,林媛她也是年纪小,一片好心,以后大家都是姐妹,你多让让她呗,别这么针锋相对。”

“我没打算回林家,不存在什么姐妹不姐妹,”余欢说,“针锋相对的人也不是我,我只是在反驳林媛对我的指控。旁人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了,难道我避让一下也算是针锋相对吗?”

纪珊珊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原本想和稀泥,谁知道这泥太硬,压根就和不动。

林朗风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把这两人带上了。

刚才还说的好好的,叫这俩人一搅和,余欢原本还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现在已经态度坚决地表示不会回去了。

林朗风虽然无能了点,可到底不是傻子,此时此刻,心一焦,理智战胜情感,他也分析出纪珊珊与林媛的动机不单纯了。

这俩人绵里藏针的,说不定私下里联手就是不想让余欢跟他回家。

林朗风急切叫她:“余欢——”

“桑桑。”

祁北杨的声音,打断了林朗风想要挽留的话,他转身,瞧见了祁北杨。

他身边还有一个老人,瘦骨嶙峋,穿着浅蓝色的中山装,须发皆白,鹰一样的眼睛不悦地盯着林朗风。

正是孟恬生父,孟老太爷。

十几年未见,这一眼,瞬间叫林朗风自脚底到头都生起寒意来。

他张口,想找个合适的称呼来,最终也只是叫了句:“孟伯父。”

孟老太爷只冷哼一声,瞧也未瞧他,仿佛这三人只是无良人在路口随口吐的一口痰,瞧见就令人生厌。

林朗风立刻避让出路来。

孟老太爷直直地走向余欢,在三步远的位置停住。

他缓声说:“好孩子,刚刚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余欢微怔。

林朗风出声的那一口,她已经知晓眼前老人的身份。

她的外祖父。

孟老太爷问:“你说你感激你母亲,那你介不介意让老头子我利用一下你这份感激,和你一起吃个晚饭呢?”

比起来林朗风那样直接的要求,外祖父的态度要和善的多,他在征求余欢的意见。

余欢微笑:“当然不介意。”

她主动去搀扶孟老太爷,孟老太爷眼眶一热,仍旧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这一把老骨头还算硬朗,用不得人扶。”

话这么说,孟老太爷可没舍得推开她。

祁北杨算是晚辈,他同林朗风微笑着说了两句话,临走前,轻飘飘抛下两句——

“当年被接回林家的时候,林媛小姐已经有五六岁了吧?”

林朗风不解他话中的意思,但林媛和纪珊珊的脸色齐齐变了。

——四岁左右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了。林媛早就知道她不是林家的孩子,却对此从未表现出异样来。

这点能瞒得住林朗风,可瞒不过其他人。

都说孩子天真无邪……但真的是这样吗?

林媛打了个哆嗦。

她真的开始后悔,后悔招惹了祁北杨;她就该低调行事,也不该回国,依旧老老实实做她的林家千金大小姐,如今也不会落到这种狼狈境地。

风吹的她心冷。

车子就停在路边,祁北杨坐在副驾驶,余欢同孟老太爷坐在了后面。

孟老太爷拉着她的手,沉声说:“若不是北杨给我打了这通电话来,我还真的要被那个丫头给骗了一辈子。”

余欢轻声说:“抱歉。”

孟老太爷皱眉:“你倒什么歉?又不是你做错了事……这点,你和你母亲真是一模一样。哼,往后有我给你撑腰,就算做错了事,也只管横着走,别怕,没人敢说你什么。”

余欢哭笑不得。

旁人家都教孩子温柔谦逊,这老爷子倒好,只想把孩子教的飞扬跋扈。

祁北杨也弯了唇角。

他又何尝不想叫这软软的小东西硬气起来,免得被人欺负,那样可怜,招人疼。

说到这里,孟老太爷又感慨:“也多亏了北杨,能叫我在入土前瞧见我的外孙女……说起来,你还真的得感谢一下北杨。”

余欢顺着他的话轻声道谢:“谢谢祁先生。”

未等祁北杨说话,孟老太爷又皱起了眉:“叫什么祁先生?太生硬了。我同祁家还有些渊源,按照辈分的话,你该叫他一声祁叔叔。”

祁北杨笑容一滞。

孟老太爷催促:“快,谢谢你北杨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