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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姜珊同余欢说的第一句话。

她已经不再年轻,饶是皮肤白,但也是上了年纪的那种白,似乎骨头都快挂不住皮肉一样;脖颈间,手腕上,滴翠镶金,优雅干净的贵气,余欢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祁北杨的母亲,姜珊。

他们母子其实相像的地方并不多。

余欢一瞬间竟不知道该称呼她什么好,想了好久,才艰涩开口:“伯母好。”

所幸她清晨被祁北杨半哄着穿上了睡衣,不然这次的见面将会更加的难堪。

姜珊只是淡淡地打量着她,那目光很让人不适,像是在观察一件橱柜中的商品。

余欢穿了条茱萸粉的睡裙,长度到脚踝,正常来看没什么,可因为睡姿不好,领口露了大半,尽是些淡红深红的痕迹,都是没控制好力气,留下来的。

姜珊傲慢无比:“你就是那个余欢?”

这个问题也没想着让她回答,姜珊看着自己的指甲,忽而冷哧一声:“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呢,叫他看的这样宝贝。”

彼时余欢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咄咄逼人,姜珊的目光和语气叫她难堪,偏偏又是这样的情况下,叫她闯进来。她能做的,也仅仅是裹紧自己。

所幸忠伯及时赶了过来,将姜珊劝走。

祁北杨得知消息,中午时候抽空回来了一趟,哄她了半天;而姜珊那时的神态,始终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而现在,余欢回头再瞧这一段,感觉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时候她并未做错什么,反倒是姜珊,上来就是这样的态度,着实令人不悦。

余欢知道自己同姜珊的见面是逃不掉的,但没想到,这天晚上,姜珊便携孟安一起,登门拜访,找上了她。

一整天,余欢都没有出门,倒不是祁北杨限制了她的活动,而是伤了腿之后,去哪里都不方便。

洛铃陪她到太阳西斜,才回家。

余欢在书房正做着试卷,听得忠伯敲门,严肃地告诉她,夫人来了。

余欢坐在轮椅上见了姜珊。

这么久未见,姜珊还是那副模样,挑剔,高傲,她端坐着,旁边的孟安正在给她倒茶,低眉顺眼,显然做这事做顺了手。

各人都有各人想过的生活和追求,余欢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堂姐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好奇先前韩青青说的“替身”。仔细瞧了瞧,也没看出什么相似的地方来。

孟安也在悄悄地打量余欢。

余欢很瘦,胳膊脖颈都是细伶伶,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似的。皮肤也是真的白,令人艳羡不已。浅青色的裙,乌发雪肤,干干净净的。

果真是从小就跳芭蕾的,气质真的很好。

只是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不知怎么,竟然坐上了轮椅。

余欢受伤的事情,姜珊还不知道。她愕然地看着余欢,皱着眉,先前想好的话语,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直接了当地问:“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佣人推着她慢慢地过来,余欢回答:“不小心摔伤了。”

姜珊看着她后面寸步不离的佣人,直言:“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对余……孟小姐说。”

佣人站着没动,温言相告:“夫人,祁先生说现在小姐行动不方便,叫我们一定要照顾好她。”

言外之意,是不可能放她和余欢单独谈话。

姜珊不说话,不动声色地撩了下头发,耳垂上水滴状翡翠耳坠晃了一晃。

孟安接过话茬,笑吟吟:“姜太太不过是想和堂妹说几句话而已,怎么还这么防备?祁先生叫你们保护堂妹是好意,可你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大惊小怪了啊?”

“孟小姐,”余欢从早上开始心情就不好,现在孟安又在这里四处挑拨,她实在忍不住,看向她,问,“我同姜女士说话,和你有什么关系?”

孟安完全没想到传说中软面团一样的堂妹竟然会讽刺她,还是当着姜珊的面;她张了张口,弱弱辩解:“我——”

“你什么你?”余欢虽然坐在轮椅上,可气势逼人,“平日里孟叔叔就是这样教你的?挑拨离间,故意激起我和姜女士之间的矛盾,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作壁上观的姜珊忍不住了,她清清嗓子:“余小姐,安安也是好意,你这样辱骂她,也太不礼貌了吧?”

余欢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一唱一和,她更烦躁了。

“妈。”

祁北杨阔步走来,他脱下外衣,随手交给旁边的人,眉目间冽冽冷意:“您怎么来了?”

姜珊立刻换了一副模样,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笑:“怎么?我来看看我儿子也不成?”

说话间,祁北杨站到了余欢身旁,正低头看着她,余欢还记着早晨的事情,又因为刚刚发了火,也不知说什么好,偏了偏脸,躲开他的目光。

祁北杨眼神一暗。

孟安局促不安地站起来,叫:“祁先生。”

祁北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孟安咬唇不语。

姜珊不悦:“是我要来的,你责备安安做什么?况且,余小姐性子可真是火辣啊,戾气满满,真不像是孟老先生的孙女,倒是——”

“妈,”祁北杨冷声叫她,“别诋毁桑桑。”

姜珊气的颤抖,难以置信看他:“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女朋友是怎么骂安安的?你竟然觉着是我在诋毁她?”

她疑心自己儿子被下了降头,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么不着四五的昏话来。

简直就是昏了头。

祁北杨微笑:“就算桑桑生气,那也是你们挑衅的。桑桑脾气很好,如果不是你们太过分,她怎么可能会发脾气呢?”

这样包庇的话,他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旁边的孟安,一张脸白了青,青了又白。

姜珊咬牙:“你真是疯了——”

祁北杨不置可否,打断她:“您有什么事吗?”

姜珊冷笑:“当然是看看你的宝贝女朋友。怎么,你交了女朋友也要一直金屋藏娇,不带给家里人看吗?”

“我这段时间忙,等有了空自然会带桑桑回家,”祁北杨着重说了一句,“您若是有时间,不如多陪陪父亲。”

冷不丁听他这么说,姜珊眼皮一跳,脸色变了变,顺手拿起沙发上的手包,站起来:“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

她说:“你这么不待见我,我以后不来就是了。”

姜珊冷着脸,也顾不得叫孟安,迈步就走。

孟安傻乎乎站了一会,硬着头皮,急促跑出去,这才勉强跟上她的脚步。

待到两人离开,这房间有瞬间的寂静。

余欢仍旧坐在轮椅上,盯着不远处的一朵花瞧。

那是早晨刚换上的,开的正好,干干净净。

祁北杨说:“我同忠伯说一声,以后不让她们进来了。”

余欢低头:“你不说,她们应该也不会再来。”

“洛铃上午来过了?”

“嗯,刚走没多久。”

片刻的寂静。

他干涩开口:“早晨的事情,对——”

道歉的话还在口中,剩下的两个字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余欢忽然从轮椅上站起来,完全没有借助拐杖,重重扑到他的怀中,张开双手,如同一只雏鸟,声音发闷:“……对不起。”

少女的声音细细,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衬衫:“祁北杨,你别生我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