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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歉心想,陆湛总不能将自己金屋藏娇一辈子。

他脑补了一下,自己的葬礼是在全帝国直播的,全帝国的人民都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倘若这个时候自己如果再出现在外面,这不跟诈尸一样吗?

不过,冬歉并不操心这个问题。

反正他早晚要从这个世界脱离的。

曾经冬歉的腿部按摩是任白延在做的。

现在则是陆湛在全程效劳。

裤脚被摞了起来,陆湛俯下身来,在冬歉白细的腿上,专注地按动着穴位。

冬歉的腿上并没有感觉,他垂着脑袋,单手撑着脸,不动声色地欣赏着陆湛的脸。

陆湛无论做什么好像都是这种样子,始终不紧不慢的,给人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

冬歉不禁问他:“你一直陪我的话,学校那边没问题吗?”

陆湛如实交代:“我暂时申请了休学。”

冬歉点了点头。

等陆湛回去的时候,恐怕军校的人会发现他身体上各方面的素质都远超以往。

跟怪物融合后,陆湛变得愈发强大。

事实上,历史上最强大的人类就是跟怪物融合后的强者,但这个办法并不是所有人都行得通,因为大多数人不是被怪物同化,就是在融合的过程中死去。

但是陆湛不一样,他不光没有被怪物同化,甚至跟它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个更强的个体。

冬歉说:“你总要回去的。”

“除了陪着我,你应该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陆湛却郑重道:“可是现在,我陪着你就好。”

冬歉笑着看他:“陆湛,你到底是领养我,还是金屋藏娇啊。”

陆湛的耳朵微微有些红了,他垂下脸,继续装作平静的模样,替冬歉进行腿部按摩。

怎么办,还是跟以前那样好逗。

被按过的皮肤上染了点红痕。

像是某种特殊的印记。

....

这个宅邸像是被陆湛精心改造过一般,还有适合轮椅上下楼梯的地方。

冬歉是自由的,他不用任何人的帮助,就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

这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猫跑在了树枝上,下不来了。

冬歉坐在轮椅上无法站立,对他来说,那是他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他一只手撑在轮椅上,又艰难地抬起令一只手,想要将小猫接下来。

但是这个距离实在是有点太远了。

冬歉的腿在打颤,额头上渗出一点冷汗。

可是最后,他终究是没有承受住,轮椅向后滚动,而他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去。

就在冬歉准备迎接与大地亲密接触的疼痛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支撑他站起。

冬歉睁开了眼睛。

那股令人安心的力量托着他缓缓站起。

冬歉想起在任白延的实验室时,有那么一个夜晚,小怪物用触手支撑他站了起来。

像是坚硬的外骨骼一般。

冬歉站起来,将躲在树枝上瑟瑟发抖地小猫接了下来,抱在了地上。

这种站起来的感觉实在是阔别已久。

陆湛来到他的身边,没有看那只猫,只是将冬歉浑身上下打量一遍,关心道:“你怎么样?”

冬歉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将小猫放在地上。

猫的爪子踩到踏实的地面后,就飞快的跑远了。

冬歉看着猫,陆湛看着冬歉。

这个世界上,好像任何一个生物都是这样,只要稳稳地踩在地面上,就可以跑出去很远。

只有冬歉不行。

陆湛伸手抚了抚冬歉的脑袋,温声道:“我们出去吧。”

他说:“你想去哪都行。”

冬歉抬起眼眸:“如果被任白延发现了呢?”

陆湛缓缓笑了:“没关系。”

“等待他的是军事法庭的审判。”

“动用帝国的资源,随意将生物技术用在不合法的手术上,他势必躲不过制裁。”

“他不会找到你的。”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他轻轻俯下身来,弯了弯眼眸,问道:“所以想好了,你想去哪里?”

看着陆湛的眼睛,冬歉的心脏颤动了一瞬。

须臾,他缓缓道:

“我确实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

院长正在收拾冬歉的遗物。

每一个孤儿从孤儿院离开的时候,院长都会将他们留下的东西收拾起来,哪怕他的家被堆得越来越小,却总也舍不得丢。

冬歉虽然下身残疾,但确实是他带过的最省心的孩子。

他从来不会主动要求什么,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总会有各种各样想要的东西。

明明没有什么欲望,为什么却还是这样的结局。

或许,对于一个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来说,想要个家还是太奢侈了吧。

院长原本打算将这些东西放在冬歉的坟前,可是又舍不得让这些东西在外面风吹日晒。

那个孩子会不会也在忍受风吹日晒呢。

那孩子长眠后,可不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上平静的生活呢。

他总是操心很多事情。

孩子没有被领养他操心。

孩子被领养走了他也操心。

生前操心,死后也要操心。

他好像总是有很多很多操心的事。

不过,其实也没有关系了。

他就是喜欢操心这许多事,改不掉了。

冬歉喜欢吃橘子糖,下次给他带点过去吧。

他还有好多好多喜欢但是从来不说的事情,现在都带过去吧。

以前总管着他....

但现在,他想要的都给他吧。

那孩子一辈子都没有任性过,偶尔任性一次吧。

院长这么想着,眼角却闪动着泪花。

他知道,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孩子。

窗外传来了动静。

接着,他听到树枝慌乱颤动的声音。

他知道,又是孤儿院的孩子到处捣乱了。

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毫无预兆地产生一个迫切的念头。

那念头催促着他。

出去看看。

快点出去看看。

他匆匆站了起来,甚至带翻了椅子,他拿起拐杖,有点踉跄地跑出去,在孤儿院的门口看见了一道人影。

....

冬歉终究还是放弃了。

他担心这个时候出现在院长的面前,有诈尸的嫌疑。

院长也不算年轻了,这对他饱经沧霜的心脏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

所以他离开了。

可是在最后的最后,他被人叫住了。

“冬歉!”

冬歉的心中一颤,握住轮椅扶手的掌心缓缓收紧。

“是你吗,冬歉...”

院长的目光颤抖,想要确认,又害怕确认。

他怕不是他。

冬歉抿了抿唇,想要离开。

可是下一秒,他的手臂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

冬歉僵硬着,缓缓回头。

院长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目光是说不出的复杂。

那一瞬间,冬歉大脑空白想要解释,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存在在这里,解释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他并没有跟这个院长接触过,他有很多很多的顾虑。

他只是觉得,应该来见见他。

他只是觉得,这个人是最不应该因为冬歉的死亡而难受的人。

他一腔冲动,却没有想过这种行为会不会吓到他。

这是他考虑不周。

他该反省的...

但是下一秒,他被抱在了怀里。

这个怀抱很温暖,是年长者对年少者的关怀,冬歉睁大眼睛,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院长的声音在颤抖:“你没事...你没事...”

“我就说,你这么好的孩子,一定会福大命大。”

冬歉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不免失笑:“院长....不怕我是诈尸回来吗?”

“傻孩子。”

“就算你真的变成鬼回来,院长也不会不要你。”

“好孩子,你遭罪了,遭了大罪了。”

院长泪光闪烁:“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冬歉的眼睫轻颤。

这个世界上,只有至亲之人看着孩子受罪回来,才会又急又气。

只有这样的人,会一边唤你傻孩子,一边紧紧地将你拥在怀里。

他会一遍一遍地说,你受罪了,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受这样的罪。

最后,他会告诉你,欢迎回家。

只要你愿意回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冬歉垂下眼眸,心中有暖流涌动。

他无比珍惜道:“嗯,我回家了。”

....

任白延正在接受帝国的审判。

身为议长的阎舟去看了一眼。

落到这个境地,任白延似乎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其实到目前为止他做过的错事不少,但是每一次,他都可以巧舌如簧地帮自己洗脱罪名。

他这个人,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对他而言,人生最大的意义,恐怕就是拼尽全力让弟弟过上好日子。

然后,努力变强,努力追上他的弟弟,成为一个不给他丢脸的哥哥。

这对他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也是他唯一的信仰。

现在他亲手摧毁了这个信仰。

他也该承担这份代价。

其实只要他愿意,他仍然有无数个办法脱身。

但是现在,好像也没意义了,也不重要了。

阎舟看到这样一个放弃抵抗的男人,忽然觉得无趣至极。

他走出了审判庭。

接下来去哪?

那一瞬间,他有一个凭空出现的念头。

他想给冬歉买一束花。

可冬歉喜欢什么样的花?

阎舟失落的垂下眼眸。

还没来得及多了解他一点,他就不在了。

而且,他应该不愿意见到自己。

任白延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倘若没有自己插手,冬歉现在说不定真的在享受美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