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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问得十分笃定,韩七没有回答。

陆九郎并不放弃,“韩家为何护着我?我有什么价值?”

韩七思了片刻,不咸不淡的道,“不管是什么,你该明白人的好运是会用完的,韩家不是世间的主宰,这次要不是阿娘让我去看马球,你已经死了。”

陆九郎没有再言语。

戏台上的伶人戴着面具演兰陵王破阵,唱唱打打的热闹,韩七极少观赏这些,一时颇为入神,待一折演完收回视线,才发现陆九郎一直在看自己。

她也没在意,随口道,“你不必乱想,没什么值得韩家利用的,也无须过于担忧,裴家人就是心眼小了些,不离营就行了。”

陆九郎眼眸深狭,轻佻又不怀好意,“我是好奇,你又不是韩家血脉,为何要拼命苦练,怕无能了会被韩家抛弃?”

他的话语如一根尖利的针,刺窥她的反应,等待下一瞬的变色或羞怒。

韩七一怔,随即了然一哂,“你这人就是心思龌龊,喜欢乱猜,阿爹和阿娘待我如亲女,从不愿我过于辛苦。”

陆九郎完全不信,“要是能安享韩家女的尊荣,你为何还要拼力去争强。”

韩七不答反问,“今日我让裴行彦收手,靠的是韩家小姐的名头?那是因为我够强,他打不过,只有气得发抖。”

陆九郎一时语塞。

韩七蓦然笑起来,头颈昂扬,眼眸灵动又骄傲,“你说,做强者的滋味如何?”

她的双颊有细小的晒斑,嘴唇透出干纹,在游击中熬得眼眶微陷,发丝蓬散,没有一点贵女的娇嫩水润,却鲜明盛气,桀骜又飞扬,出奇的慑人心魂。

陆九郎望着她,沉默了。

韩平策三岁起被督着练功,多年来从无一日懈怠,晨起从小厮手上接了热巾敷脸,打起精神出了屋。

韩府占地不小,屋宅却不算多,要不是几个女儿陆续嫁出,住得甚至有些挤,正是因为家中有个开阔的练武场,里头搏场,斗桩、箭场、马道一应俱全。

韩平策到来之时,韩七已练完了拳脚,正在松缓筋骨,武场里头人不少,有的举锁,有的绞斗,有的练刀,大多是家中护卫。

韩平策一扫,诧异的瞥见一张讨厌的面孔,“那小子怎么进来了?”

既然裴家少主不依不饶,韩七自不能再让陆九郎落单,随手将他扔在家中客房,等过几日一道回营。

韩平策听妹妹述完首尾,颇为无语,“幸好没让裴家人得手,那得成什么样。裴行彦也没出息,上次吃了亏,裴家打发一群人来捧着,枉我教了快半年,还不如普通一兵,干脆送回去算了。”

韩七拔出一杆长枪,准备练习,“阿爹也没指望你能将他训出来,好生供着就行。”

韩平策当然也明白,牢骚两句罢了,“我还纳闷马球赛怎么没见你,原来有这一出。”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韩七就不说话了。

韩平策知道妹妹不高兴,故意逗弄,“你就不奇怪,回来娘怎么没抓着你问?”

韩七狐疑的看他,抿嘴等听。

韩平策咳了两声,学着韩戎秋的语调,“七丫头还小,议亲暂且不急,先放一放。”

韩七喜动颜色,笑容霍然而绽。

韩平策失笑,随手也拎起一杆枪,“心情好了就对练一场,看你最近可有长进。”

韩七神采奕奕,毫不犹豫振枪一刺,兄妹二人开始较技。

随着枪势渐急,二人越战越激,枪风嗖嗖,枪影如墙,连双方的身形都模糊了,武场上其他人纷纷围近观战,赞叹有声。

陆九郎给韩七扔在客房,本是无事可做,然而习惯了军中作息,天刚亮就醒了,听得隔壁武场有动静,不知怎的就过来拎起了石锁。

他被两人对战吸引,看得极想摹练一番,去兵器架拿武器,赫然望见一把极长的斩刀,威凌而霸道,将其他刀枪比得细弱不堪。这武器他曾见韩七用过,怦然意动,当下取在了手里。

斩刀通体为精铁所铸,足有一丈之长,份量极为坚沉,擎起来稍加舞动,双膀就觉出酸疲,他尝试劈砍,却并不顺利,稍有不慎就带得身体失衡,越舞越是狼狈。

有人瞧见了嘲笑,他只作不闻,咬牙继续尝试,直到日头已高,浑身大汗淋漓,他才疲累不堪的搁下,瘫软的身下浸出一圈湿痕。

武场已经空了,灼亮的日头映下来,烫得陆九郎双眼发花。

一旁突然响起韩七的声音,“你还差得远,练这个只会适得其反。”

陆九郎望去,见她揽枪坐在木栏上,他不服气道,“只要我力量再强些,自然就能控住了。”

韩七也不多说,“你用刀攻击我试试。”

陆九郎拾起斩刀,使出全身力气一劈。

韩七的枪比起斩刀就似一根细棍,然而轻巧一沾,他的刀势莫名其妙的歪了,砍了个空。

陆九郎愕住了,不置信的又劈了一刀。

韩七枪尖随意一引,陆九郎又歪了准头,一刀斩在了木桩上。

她的确没有使力,陆九郎憋着气再试,这次他手臂绷得死紧,绝不让对方带偏。

然而韩七的长枪一缠,斩刀如有自己的意志般脱手,沉重的砸在了地上。

陆九郎呆立当堂,放弃了拾刀。

韩七跳下木栏,足尖一挑,斩刀跃入她的掌心,轻松的一甩臂,劈出一道鸷厉的风啸,“陌刀为斩马剑所化,杀势狂猛霸道,用起来不单靠臂力,必须腰背合一,一击就能将对手连人带马劈开。但刀身过长,份量坚沉,你只看它威风,根本驾驭不了。”

陆九郎才知这武器叫陌刀,一时无言。

韩七将陌刀与长枪置回兵器架,“你眼下该学的是枪,枪为百兵之祖,运用技法无数,等精通了各种门道,自然就明白怎么运劲,再练陌刀就不难。”

陆九郎一身尘灰与汗渍,默然凝着她,忽道,“你说我入营得了机会,仍是混混噩噩,还说好运终会用完,不能仰赖韩家的庇护,如果我想变得和你一样强,你能不能教我?”

韩七回身望来,茸眉诧然扬起,似乎有一丝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