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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他的语气变化,顾意弦迟迟滞滞抬头,下意识地说:“因为不能跟疯狗一般见识。”

天,她居然把顾檠形容成疯狗。

江枭肄没想到顾意弦会这么形容,身形顿了一下,哑然失笑。

往日的正经斯文,矜冷沉静统统瓦解,他笑地放荡不拘,胸口起伏,腰杆下弯,紧致的面部肌肉在小幅度抽搐,尽管如此那张脸还是英俊得过分,并且微妙的反差更具魅力。

混血脸果然是得天独厚的优势,顾意弦边欣赏,边严肃地思考如何化解危机,可行有效的办法好像也只剩一条,她开口道:“四哥,我下午能请半天假吗?”

得去亲自跑一趟,告诉愚蠢的人别做这种玉石俱焚的事。

“可以。”江枭肄很好说话,唇角和眉梢都是蔓延的笑意。

他单手用拇指拨启威士忌的橡木瓶塞,似想起什么,“多久回?”

“你不加班了啊。”顾意弦将信将疑地问,奇奇怪怪的对话模式。

江枭肄长出一口气,像是妥协,轻缓摇头,“不加。”

他用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定定注视她,目光深邃眩惑,逶迤墨绿,像一片走不出引人堕落的森林。

“我们一起回榆宁。”

“嗯。”

顾意弦躲避那片绿,嘴角微微扬起。

江枭肄仰脖灌了几口烈酒,拎着玻璃瓶径口,阔步走向沙发。

火石摩擦声后,他叼着烟往后靠,双臂懒散搭在沙发,淡淡烟雾连绵他突嶙方硬的颌骨和宽厚肩膀。

她跟过去坐到对面,线长的睫毛扑簌,出神想了片刻,“四哥,你想赚钱吗?”

“谁不想赚钱。”他坦诚地回答,似乎觉得好笑,“你不去赚别人的钱,别人会想方设法掏空你的钱包。”

江枭肄的野心写在脸上,顾意弦很满意,她拿出手机划拉几下,翘起腿双手交叠于膝盖,从容地报了一串信息:“上半年聚丙烯市场有段短暂的增长,现在的价格是拉丝和薄壁注塑价格大约每吨在6900-7100元,两者价差维特在每吨200元左右,今年已经跌至最低。”

顾意弦在圣保罗读书时专业课就一骑绝尘,除却交易逻辑分析市场,与生俱来的天赋与兴趣让她对证券基金期货股票有超高而敏锐的嗅觉。在别人还在研究课题时,她已开始在股灾中玩大举做空,把狙击A股当成游戏。

她有资格傲视群雄,绝对的自信去预判趋势,但她不是什么大善人,能自己赚的盆满钵满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所以江枭肄,既然作为同盟,那么我就大发善心告诉你怎么用我的方法弥补损失。

江枭肄挺直腰,骨节分明的指轻磕,碾灭半截烟。

他看着她,微眯起眼,“几月份?”

触底反弹。

顾意弦知道他听懂了,他们的交流一向顺畅,长指虚虚拢聚比数字七。

“雇佣我将是你做过正确的决定,”三百万美金而已,她委身,轻轻点了点大理石桌面,眉梢上挑,一个眼神便能勾人心魄,“四哥,见过点石成金吗?”

“没有。”江枭肄垂睫配合地摇头,他俯身用掌把一沓纸推过去,嗓音抑着笑,“如此匪夷所思的事,麻烦让我长长见识。”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他笑着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先喂饱小财神爷精贵的胃。”

·

南楚北面最繁华的鼓征区,寸土寸金的位置硬是被鲜艳花圃和浓绿藤曼围出一闹中取静的地儿。

莱茵公馆,顾意弦的手上的不动产之一。司机停在门口,侍应并不认得自家老板,她多年前就交给别人管理。

走到最里琴瑟和鸣的包间,男人已经在里面等待了,他的旁边还有一位长相秀气的少年。

顾意弦后脚还没落地,顾弋柱就要起身过来粘人,她嫌弃,“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要准备CBCA和UFC?”

“姐!”顾弋柱委屈巴巴。

顾沭笑着拍顾弋柱的肩,“你等会,我们先说正事。”

他笑眯眯地说:“小弦,好久不见。”

“二叔,”顾意弦轻轻在嵌于桌面的屏幕划拉几下,中午江枭肄也不知道点的哪家私房菜怪好吃,她点了杯山楂汁消消食,靠在对面沙发,“我们就不客套了,你也知道我约你来的目的。”

“嗯,但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顾沭作为华森帐房先生,精打细算,他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既然把顾弋柱带来肯定和他有关,但这和兄长有什么关系?除非二叔说的这件事会影响今日谈论的结果,在他的角度既然能影响结果,那么意味他觉得她会因此改变对兄长的宣判,也就是说一定关于私人感情。

“我一定得知道吗?”顾意弦没兴趣,快刀斩乱麻才是她的风格,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想你有权利知道。”顾沭说得巧妙。

顾意弦扫了眼顾弋柱的表情,这傻孩子也知道,她沉吟片刻,“行,你说。”

顾沭娓娓道来:“阿檠现在这样是有原因的,他在十六岁时遭遇的打击太大......”

以前管控不严,南楚争霸赛的赛制没那么正规更加血腥暴力,而华森和Gallop当时的掌权人顾元恺和江坚秉也经常放下身段参加比赛,两家关系也没那么僵持,但在一次比赛中,江坚秉挑衅顾元凯,两人打满了八个回合,江坚秉险胜,在宣布比分的那一刻,顾元恺直接倒地失去意识,医务监督将他抬去医院给家属打电话。

顾元恺有一位正妻,原配汪芫华,俩夫妻关系并不好,平时处于谁也不搭理的状态,他金屋藏娇的情人又不属于家属范围内,所以那个电话打给了顾檠。

华森只有顾檠一位继承人,他十六岁前是南楚最狂妄傲气的二世祖,什么都玩,混不吝的顾大公子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但唯独对一位贫穷的女孩动了心,他们是彼此青涩又美好的初恋。

当时女孩被顾檠偷偷带回了麓湖,他想带她参观自己新买的车顺便在家里兜兜风,接到电话后,他开着那辆红色的法拉利赶往医院,女孩放不下心坐上了副驾驶。顾檠没有驾照,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技术足以安全上路,意味发生得猝不及防,他开得太快撞上了几吨的卡车,女孩在危急关头想保护自己心爱的男生猛推方向盘,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他的生命。

顾檠醒来的第四天,被告知自己的父亲因为脑溢血在前一天离世,自己的初恋在车祸当天死亡,尸检报告显示她被碾压,骨头粉碎,器官压烂,而他的母亲在这段时间携款与情人远走高飞。顾檠对着父亲与女孩的坟墓起重誓言,没人知道他起的什么誓言,但南楚从此再无顾大公子。

直到第二年,顾沭带顾檠去玛丽亚孤儿院领养顾意弦,顾檠重新活过来了,他克制所有的欲望赎罪并接手了一团糟的华森。

毕竟是生活那么多年的兄长不可能不心疼,但顾意弦太聪慧猜到了另一件事。她喝了口山楂汁望向窗外的花枝与阴沉的天,口腔里未搅碎的果肉颗粒酸进了喉咙,“所以,你们憋了那么多年现在和我说是什么意思?”

顾沭叹气,“小弦,你真的对阿檠很重要。”

“二叔,你可能不知道,”顾意弦的嗓音冷下来,她的心早就大雪封山,不会再动摇,“我这人没什么道德感,别试图用他过去的人生绑架我,那些事情不是我造成的,我不会为此买单。”

“小弦,如果我想那么做,我在前几年告诉你不是效果更好吗?”

“就算你前几年告诉我,也是今天一样的结果。”

顾沭说:“我知道。”

只要顾檠不主动走出来接受自己的感情,还是会做出令他后悔的选择。

所以顾沭什么也没说,现在也只是想再为顾檠争取一次挽救的机会。

顾弋柱看着沉默不语的顾意弦,“姐姐。”

窗外下起了小雨,水雾弥漫而起,盘踞在玻璃窗久久未散。

顾意弦瞳孔映出的世界迷蒙又不真实,雨珠颗颗砸在窗檐,滑下水痕,她的眼尾发红,问出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他的初恋叫什么名字?”

“华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难怪。

顾意弦忽然咯咯地笑出声,“真是好名字。”

·

Gallop娱乐投资大厦,三十四楼会议偏厅。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能让我的女儿嫁进来,新世纪所有的一切我都会亲自奉上。”伍和的面色透露一种苍白的病气。

对面的男人捻了口烟,漫不经心地问,“江家有三位,你看上谁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问这种话。”他眼底的意思很明白。

冰块在金色烈酒中摇晃,清脆的碰击声,一下一下渐渐消融。

江枭肄勾了勾唇,笑里却像藏了刀子,冰冷刻薄,“是么,我看你似乎搞不清状况。”

“江枭肄,你别太自信,顾檠那边已经够让你焦头烂额,现在再加任何一家加入他们的阵营,你觉得Gallop还能撑多久?”伍和显然是有准备而来。

他不紧不慢地说:“分析得没错,不过也许你该回去问问自己女儿的意愿。”

这时搁在桌面的手机嗡嗡震动。

江枭肄扫了眼,启唇卡住杯口一饮而尽,利落站起来,“蒲甘,送客。”

“江——”

“伍先生,”他不耐打断,俯视着伍和,“我和你不一样,喜欢劳逸结合,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

伍和布满褶子的眼角抽搐,谁不知道江家老四是个拼命三郎,莫非真像圈子里传的那样,江家老四和顾大为一个人才搞得烽火连天。

他咳嗽两声还想再说点什么,人已经大步离开,步伐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