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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她才意识到,她忘记过宁轩喜欢穿竹月色的衣裳,却一直记得第一日来到扶云堂时,与他眸光相对的那个瞬间,也记得他断掉的那根竹管笔长什么样子,也记得他粗布麻衣从竹林走出,眸光灼灼地望着她与宁轩下棋时的模样……

虽那时的她只是不经意扫过一眼,却依旧能够记住。

“顾诚因,顾子回……我承认了,我不骗自己了,我也不骗你了……”

“你也不该骗我的是不是……你说了要明媒正娶的,我如今回家了,你可以来求娶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推开你的……”

“我会答应的。”

林温温一边哭着低诉,一边在木箱中将两人的记忆慢慢翻看,在看见那个小木匣时,她鼻中酸意更浓,她将木匣取出,盘膝坐在地上。

这个木匣是她儿时的宝箱,里面装的都是那个小小的女娘,当时最喜爱的东西。

她将木匣打开,果然,里面每一样都东西都没有少。

有一把白玉梳篦,有一串玛瑙手,有一根链蝴蝶发簪……还有那个精致小巧的鸟哨……

林温温又是用力合眼,她想起来了,后来顾诚因也送给过她两个哨子,一个是和这个相似的鸟哨,还有一个是鱼尾哨。

那个少年曾经以为,小女娘喜欢哨子,所以才会亲自雕刻了哨子送她。

林温温的眼泪止不住地朝下落。

她却不再理会眼泪,抬手打开了木匣的暗格。

看到暗格中那片干掉的香料时,心口的疼痛让她彻底合上了眼,久久没有其他动作。

然片刻后,当她再次睁开眼,眸光落在香料上时,眉宇却忽然蹙起,连同呼吸都猛然一滞。

她愣了一瞬,将香料剥开,一封信出现在她的面前。

林温温颤抖着将信取出,又发现在信封下,还有一个泛黄的书簿,她又将书簿取出,心头赫然一跳,在这暗格的最下面,竟还有一封血书。

林温温颤抖地先将信封打开,这里面是顾诚因的字迹。

她一字一句默读出来,拿着信纸的手却抖动的愈发厉害,当她看完信,脸颊的泪痕已干,整个人坐在那里,陷入一片沉寂。

顾子回,你是疯了么,你将这些交给我……

林温温一夜未眠,坐在冰冷的地上,直到天亮。

*

皇上的确因为坠马一事,伤及头部,时常半睡半醒,太子便想乘机解决顾诚因这个后患,却没料到由于二皇子与三皇子的介入,事情变得棘手起来,顾诚因一直被押在御史台狱,多方一直盯着他,反而让人无法下暗手。

一月后,皇上慢慢恢复,意识也逐渐清醒,开始重新掌管朝纲。

皇上下令再度彻查坠马一事,却没想到有一太监负罪自尽,此事暂时作罢。

顾诚因被弹劾之事,也因皇上的醒来而得到了证实,当初他的确是因为要还母亲遗愿,才被调去台州任职,然此事虽然告一段落,但他始终为说清,到底为何接到质疑却迟迟不愿返京。

最后,皇上下令,三月后将他流放岭南。

这段时间,林温温缩在屋中,谁也没见,有好事的京中贵女,特地给她送去帖子,想要邀她外出,她却叫人一一回绝,不论是谁,她也没有看那所谓的脸面。

卢芸也来了凌云院好几次,打着探望她的名义,自然也被拦在了院外。

甚至连世安院传她,她也没有露面,不管张老夫人如何数落,哪怕是林郁呵斥林信,他也还是会叫人拦在院外,任谁也不的轻易进去。

林温温回府不久后,林清清也回来了,她听说林信将林温温护得极好,不让任何人打扰她,便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是递去一封信。

林温温没有想到,应该说是没有人会想到,林清清这次回来是因为她同宁轩和离了。

卢氏得知后气得不轻,据说狠狠抽了林清清一个耳光,让她滚,不要再进林家的门。

林清清没有为自己争辩,临走时在林府门前行了跪拜礼,为林府对自己的养育之恩,随后,她便带着身边婢女,离开了上京。

而她给林温温的那封信,便是临走前送过来的,所以林温温打开信的时候,她已经离去。

“三娘,阿姊想对你说声抱歉,这是阿姊第一次为人,也是第一次做别人的女儿,也是第一次做你的阿姊……”

林清清从未这样坦诚过,她没有为自己找任何的理由,她很直白的对林温温表达了歉意。

她在信中还对林温温说,她从前嫉妒过林温温,也羡艳过她,她是那样的明艳,又是那样的朝气。

而她自己,宛若风干的花枝,仅供为了讨人欢心,而插在琉璃瓶中,乍一看赏心悦目,实则毫无生机。

可如今的她,也终于可以为自己而绽放,她也想做一朵可以开在艳阳下的花枝。

在最后,她对她送上了祝福,没有惯用的诗文,只简单又明了地对她道:愿吾妹幸福,勿念。

合上信,林温温眼泪已是不知何时落下的。

她抬眼看向窗外,春末的日光已经开始刺眼,她眉眼微眯,望着那朵漂浮而去的白云,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原来,她们都曾羡艳过彼此,但不管从前,今后的她们皆会盛开,开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芒种这日,天还未亮,林信便已经洗漱完毕,他一身官服,穿戴整齐,临出门前,冯氏忽地将他叫住,快步上前,再次帮他理了理衣衫,却在最后,她手指微颤着提起他的衣领,许久都没有松手。

“安心。”

林信淡道。

冯氏朝他笑了笑,与他凝望片刻,终是将手松开。

林信走出林府,看到那个绯红的身影,蓦地又是一愣,林温温走上前,朝她恭敬地福了福身,“爹爹。”

这是自她回林府以来,头一次外出。

林信抬手落在她肩头,不重不轻地捏了一下,随后提步走上马车。

“有事禀奏,无本退朝。”

大殿之上,洪亮的话音刚落,一个身影斜跨而出,他将笏板高举过顶,躬身上前。

“臣有本要奏!”

在场众臣,心中皆是一惊,没有人能想到,那个在御史台默默做了二十余载的从六品侍御史,竟会忽然出列,更没想到,他一开口便要弹劾。

“臣要弹劾太子,弹劾宁国公府!”

众人哗然,皇上抬手噤声,“所谓何事?”

林信撩开衣袍,膝落于地,“宝河塘贪饷一事,及暗杀朝臣一事!”

“大胆林信!你怎敢含血喷人?”一旁的太子扬声便斥。

林信坚毅的神情丝毫未变,他抬起衣袖,将账簿与血书,掷地有声,“证据确凿,是真是假,还望陛下明鉴!”

林信此生,从未参过任何人,他是所有人眼中,那个没有大出息,只会混吃等死的林氏二子,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为官之道,只求的是一个安稳,如今,他既是敢于打破这份安稳,便绝对不允自己有任何遗漏,落下话柄。

太监传递于圣上面前的,不仅又宝河塘那本至关重要的账簿,还有宁和的血书,以及宁和曾经考取进士时的那张试卷,那卷中印有吏部官印,做不得任何虚假。

皇上心思如此缜密,只要一核对笔迹,便可得知那封血书是真是伪,即便寻不到宁和,也根本容不得太子与宁氏族人狡辩。

“顾游乃朝廷委派去长山县担任县令一职,却在途中被太子与宁氏私养的兵士灭口,只留得顾诚因一人生还,年幼的顾诚因认出族徽,此乃宁氏荣阳地界暗支的徽章,还请陛下明鉴。”

林信再次呈上一张图纸。

太子还欲狡辩,却被怒气冲冲离开龙椅的皇上,一脚踹翻在地。

林信声音波澜不惊,继续扬声道:“顾诚因回京途中,屡遭这批人刺杀,几经生死方才晚归,太子欲借此事,怪责顾诚因,想要趁监国之时,将人灭口。”

“若非吾皇圣明,得苍天庇佑,及时醒来,恐陛下亲自提拔的贤臣,早已命丧黄土,而此事也会被太子等人瞒天过海,让枉死之人含冤不明,而那宝河塘有朝一日若被洪水决堤,后世又该如何书记这一笔?”

皇上盛怒之下,又是一脚狠狠踢在太子身上,“自然是写朕的不是,写朕昏庸,写朕无能!”

皇上本就对太子生了疑心,却找不到任何证据,也寻不到太子忽然想要谋害他的缘由,如今此事一出,一切便有迹可循。

几乎没有过多犹豫,皇上直接下令将太子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回京,宁家曾参与过此案者,全部处死,剩下族人,皆流放岭南,宁jsg轩也在其中。

然只过了三日,身处城外驿站的先太子,不知被何人刺杀,最后一把大火烧得只剩骸骨。

皇上听闻,只冷嗤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坊间暗传,有人怀疑当初皇上坠马,便是太子所为,刺伤太子之事,便是皇上亲自下令,也有人说,是太子作恶多端,被仇家所杀。但不论是哪一样,他的死没有人会惋惜,这样一个职位谋权而鱼肉百姓之人,死有余辜。

朝堂上,林信将功劳还给了顾诚因,说手中血书与账簿皆是由他所寻,在得知自己会被太子刺杀,怕证据被毁,便提前交到了林信手中,一直以来,顾诚因选择隐忍不说,便是在等身为侍御史的林信,来辨认此事真伪,在他几经辨认过后,这才敢呈于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