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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你这疯狗做戏了◎

一夜醒来, 窗外白茫一片,这是今年上京的第一场雪,距离宁林两家婚事延期, 已整整一月。

冯氏不在日日落泪, 只是鬓角多了抹显眼的白色。

林信似是没有太大变化,只走起路来那向来笔直的后背, 隐隐有些驼态。

张老夫人时常会派嬷嬷来凌云院,询问林温温的病情,却一次都未曾见到过人,只到前院就被人烂了去路。

宁林两家的婚事,可谓是整个上京人尽皆知,如今婚事延期一月, 喜帖也未见重发,外面传什么话的都有, 这当中传得最真的, 是说那林家三娘染了重疾,怕是很难熬过这个冬日了。

这日林信下职回府,刚进前院,就被张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请去了世安院。

今日张老夫人亲自去了一趟二房,看看林温温病情究竟如何, 结果还是被冯氏拦住了, 张老夫人怎会觉不出古怪, 几番询问,冯氏什么都没说,只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她, 才不让她见林温温的。

张老夫人气得不轻, 一见到林信就将那拐杖往地上戳, “你与我说实话,三娘到底染了什么病,不让我看也就罢了,为何也不让府上郎中去看,要从外面请医士?”

上月底的时候,张老夫人便问过他此事,他说那医士擅长治寒疾,张老夫人也没深究,可如今一月过去,林温温未见半分好转,整个二房还愈发死气沉沉,这怎能不让人心急。

林信没有坐下,垂手站在屋中,一言不发。

嬷嬷已将门窗闭紧,连外面的仆从都挥退出院。

张老夫人缓缓上前,望着眼前疲惫不堪的儿子,颤着声问他,“二郎,你与娘说实话,到底出了何事?”

送嫁妆那日,嬷嬷回来与张老夫人禀报时,她便觉得异样,但毕竟这门亲事对于二房来说,实属不易,林三娘那样的风评,能嫁去宁府,明面上是门当户对,实则还是高攀了。

张老夫人也不想黄了这事,索性佯装看不出。

可事到如今,外面风言风语,宁家也几次三番打着送补品的名义,来探口风,张老夫人实在没法再等下去,这才不得不逼问林信。

“你说句话啊,难道是要我将你爹也寻来吗?”张老夫人急得咳嗽。

林信也知道这一日终究会来,他合上眼,深吸一口气,沙哑出声,“娘,这门亲事,退了吧。”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听到这句话时,张老夫人还是怔住了,她朝后踉跄两步,被林信连忙扶住。

“不……”张老夫人缓了片刻,摇着头道,“三书已下,也报了官衙,这婚事……不能退。”

冯氏知道林信被叫去了世安院,便一直在廊上候着,远远看到林信朝这边走,便着急迎了过去。

“娘今日寻过来了,可将我吓坏了,我没敢让她进……”冯氏絮絮叨叨说着今日的事,直到两人走进屋,林信亲自去合了门窗,才对冯氏开口,“三娘从未与宁家有过婚约,是管家上报时错了名讳,应是那大房之女林清清。”

冯氏登时愣住,待片刻后,她哭着上前拉住林信,“这婚事不能改!这还让三娘日后如何做人啊,不行不行!”

林信别过脸去,不再看她,冯氏却一个劲儿推搡他,“你好狠心啊,这样好的一桩婚事,你竟说退就退,三娘若是回来了,我可与她如何交代?”

林信头痛不已,与冯氏成婚二十余载,这是他头一次朝她厉声,“别说了!三娘的安危你当真一点也不急,张口闭口都是婚事,三娘就是让你给逼走的!”

冯氏彻底愣住,泪流满面地望着林信。

林信憋了许久,终是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这些年你心中有怨,怨我有疾不能生子,怨我无能不求上进,怨温温不是儿郎,不能给你争得脸面,如今总jsg算得了宁家的婚事,你恨不能将自己都给嫁过去!”

林信头一次在冯氏面前落下泪来,那斥责也随之化为了悲伤,“你可问过温温,可问过她究竟愿不愿意,但凡你多问问她,少些和人比较的心思,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说到最后,林信已经无法再出声,他望着面前极尽沉默的冯氏,最后长呼一口气,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屋外扬起鹅毛大雪,寒风吹着冷哨,这是近些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季。

林清清面前的窗户大开,雪花纷飞入屋,还未落入案几便化成了水。

很快,屋中便湿了一片。

身侧的婢女望见她握笔的手指被吹得通红,想要出声劝阻,可看到她笔下那两行诗词,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转身去备手炉。

雪静人静思未静,月明心明梦难明。

写下最后一字,林清清方才落笔,婢女见状,连忙合窗,递上手炉。

林清清问道:“我娘可回来了?”

婢女点头。

林清清呷了口热茶,起身披上长裘,缓缓朝外走去。

半个时辰前,卢氏被叫去了世安院,林清清已经猜出是所谓何事,不等卢氏派人来传,她已自己寻到了前院。

“娘不怕卢家埋怨吗?”林清清问卢氏。

卢氏轻叹,“你祖母也知我顾虑,她一番话问得我无地自容,又能如何拒绝?”

张老夫人当时问她,到底是宁家人,还是卢家人,此话一出口,卢氏便知,这门亲事她必须应下。

对氏族而言,脸面大于天。

林家丢不起这个人,不管旁人背后如何猜测,只要那林家族志上记载时写的是管家之责,误写名讳,这事便算不得丢人。

“这门亲事我原本也是极其满意,只忧心卢家有怨怼,可你祖母今日点了我,我也顾不得卢家了,再者,若关试之后,宁三郎能顺利入仕,日后仕途顺遂长升,卢家便是心中有怨,面上也要畏我三分。”

这也是张老夫人对卢氏说得话,卢氏豁然明了,她所托不该是卢氏,而应是膝下这一双儿女。

林清清唇上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应声道:“好,便依母亲所言。”

不然呢,还能如何。

入夜,风雪更甚,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指节厚的冰雪。

宁轩大步走进主院,袖中双手上还带着来不及清晰的墨迹,他进门看到宁夫人,直接撩开衣摆跪了下去。

“母亲,我要娶的是林家三娘,林温温。”

宁夫人端坐在上首,未叫他起身,只凝望着这面若冠玉的儿子,道:“我已查过,那林温温自幼体虚,光今年便病了好几场,一次比一次严重,这样的身子日后可能为宁家绵延子嗣?”

宁轩仰头看她,道:“这是后话,再者,能不能生子与她可否为我妻,无关。”

于氏族而言,娶妻娶的是家世脸面,背景身份,便是正妻生不得子,也可纳妾生子,再过到妻子名下,所以林三娘不论能不能生子,对于宁家而言,没有那般重要。

宁夫人如何不知这个道理,不然当初她也不可能亲自上门去说这门亲,可现在情况不同,她也不能再由着宁轩的性子来。

“三郎,这门亲事,你必须同意。”宁夫人正色道,“开春便要关试,难道你为了一个女人,连仕途都不要了,名声也不要了,还要挨那悔婚的板子不成?”

“母亲,不必悔婚。”宁轩说得斩钉截铁,“我等她便是,待她何时病愈,我再何时成婚,顶多便是多等些日子,又有何妨?”

“三郎啊,你还看不出来吗?”宁夫人终究还是忍不住,起身朝他走来,“你觉得林家为什么这样着急?为何不等她病情好了再说此事?”

宁夫人扶住他肩头,压声道:“那林三娘这一次……怕是要不行了!”

宁轩身影摇晃,片刻后恍惚起身,“我、我要见温温……”

“不许去!”宁夫人一把将他拉住,“在关试之前,你不得出府,你的身子不能出任何问题,谁知道那林三娘染的是什么病!”

宁轩的院子当晚便围住了一群府卫。

一夜的大雪将整个上京覆上了一层银装。

百花园的湖面也结上了一层冰,林温温早晨醒来看到有鸟儿落在冰面上,颇为有趣。

望烟楼里的火墙烧得极为暖和,只站在靠东的窗边才能感受到一丝凉意,珍珠劝她不要过去,林温温只看了两眼,便被拉回床边坐下。

她身上穿着夏日里的绯红薄裙,明艳如绽放的绝色牡丹,与那窗外冬景格格不入。

那日顾诚因信誓旦旦说要将她明媒正娶之后,林温温心中骂他疯子,表面上却还是咬住牙根忍住没有激怒他,只抽着唇角,没有出声。

顾诚因却是以为她信了,抚着她墨发,用唇在她脸颊上碰了一下。

林温温将这些告诉珍珠时,珍珠又惊又愣,可莫名觉得,顾诚因能说出口,便也能做到,当然,她没有和林温温这样说,只劝林温温不要再惹怒顾诚因。

林温温当时点头应下,怕隔墙有耳,凑到珍珠耳旁用气声道:“寻常的狗都得顺毛摸,更何况脑子有病的疯狗。”

说完,她给了珍珠一个放心的眼神。

珍珠太了解林温温了,她可没法放心,往后这一月里,每日都要和林温温细细叮嘱,又悄悄鼓励,告诉她铁杵磨成针的道理,要她先将顾诚因稳住,日后总能寻到机会离开的。

林温温抱着这微弱的希望,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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