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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塬在宰相府附近的巷陌街井足足溜串了半个多时辰, 直到中央街传来金吾卫催门闭户的紧锣声响,他这才?沿原路匿身回返。

树影之下,车舆居暗, 不远处的周府侧门已经闭严。

向塬掀开帏帘上车,刚刚坐入,顿时发觉车内的那股淡淡荼芜香味还未散干净, 于是很快猜知到,周大小姐应是前脚才走。

相面半个时辰之久,两人真有那么多话聊?

向塬思吟, 不禁好奇。

“叫你办的事如何?”容与开口, 细微不可?觉的,嗓音隐隐带着哑意。

向塬非细心之人,哪能?察觉,闻言立刻收敛思绪,肃面回复正事。

“我方才?沿路寻看,果然发现不少陋墙暗隅的隐蔽处,存留有玉莲楼的专门传信印迹, 想来前段时日一直跟踪我们,以及在篁幽客栈附近布人监视的就是这伙人。只是师父与玉莲楼楼主闫衡的比武将近,玉莲楼众徒不随他们楼主上山赴约, 反而?逗留京城与我们纠缠, 目的究竟何在啊?”

容与沉思片刻, 道:“或许,他们并不为我们而?来。”

“不为我们?京中现下又无旁的江湖势力?, 尤其师兄如今带伤, 外面不知有多少宵小想趁机来讨便宜,哪怕落伤落残, 也想换得在江湖中出尽一时风头,依我看,玉莲楼的人说不定也打得这个主意,妄想对?师兄袭害。”

“讨便宜?”容与冷声轻笑,掌心向下试着运力?,再?开口,几分杀意凛现,“他们可?以来试试。”

向塬愣了愣,一瞬惊喜:“师兄,你何时恢复得功力?,怎不及时与我说,害我白白担心?”

容与将手放下,轻搭膝前,“只恢复了七八成,但已足够用。”

至于何时恢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那次药浴之后血脉畅涌,还是啖食过最?好的药引后,身心皆愉……他知道这样?想很卑劣,但事实是,她就是比得过所有的苦方良药。

向塬彻底安下心来,大笑道:“别说是七八分,就是仅五分,谁能?近得师兄身侧?”

说到这儿,他想到些什么,不由降下嘴角小声嘀咕,“也不对?,你功力?鼎盛时,还不是被周千金轻易就给下了药?”

容与笑容收,眉头更是明显蹙了下,向塬见状立刻识相闭了嘴。

容与懒得计较,道:“总之,京城不可?久留。”

向塬点头:“归程的确要尽早定了,师父与玉莲楼对?敌,我们不可?不在门中为师父壮势。”

容与已经做决:“后日,参加完周崇礼的生辰宴,我等立即返回宗门。”

向塬意外:“周府的宴?是周妩方才?相邀?”

容与摇头:“是周相。他今日午间派亲信送邀贴于客栈,言说我与阿妩婚仪未成,他先前一直未有合适名头邀我入府,眼下知我不日即返回宗门,便想借此?宴再?见我一面,以表关慰。”

向塬轻哼了声,面容颇为傲然:“这周老?头还算有几分眼光,京内这么多青年才?俊,他偏偏从小就选中你来做他的女婿,若论天资,我师兄乃人中龙凤,又岂是京中那些靠承继家业来袭爵禄的庸才?能?比?要我说,容周二?姓结下婚约,他们周府可?是得了大便宜,偏周千金还如此?不知好歹。”

容与不厉显威,向他示警,“娶阿妩,从来都是我高攀,你方才?的那番胡言妄语,若再?出口一次,我绝不轻饶。”

“知道了知道了,不敢惹你心肝。”

向塬努努嘴,不触这霉头,只又耸肩言道,“我就是单纯好奇,周相为何那么早就选中了你,难道真就只是因?为和师父私交甚好,这个理由未免过于轻率牵强了些。”

连向塬都想不明白的事,容与又怎会?毫无知觉,可?师父对?此?从来都是三缄其口,只说他与周家有缘,可?宿缘从何而?来,师父偏偏从不肯细谈详说。

后来他问得次数多了,师父才?勉强给了个还算合理的解释,因?周家无意参与朝堂党争,故而?不愿将唯一的女儿嫁入勋爵人家,牵扯政治联盟。

可?如今细想,此?语单薄,似乎不足为由。

容与不愿纠结,只道:“前事如何不重要,只凭周相看中我,并不能?促这门婚约成。”

向塬听明他的意思,嘴巴张了张,没忍住问:“师兄,你的意思是,若当初与你定亲的人不是周妩,换做旁人,比如什么周家二?小姐,三小姐……你不入眼,难道还要不从师命,打算和朝廷这边有头有脸的人物翻脸不成?”

“没想过。”

容与不喜欢做无意义的假设,不过这次,他罕见与向塬多说了些,“第一次见她,我腰间携剑,她眸中似有惧避之意,从此?我私下见她,再?不佩剑。”

向塬挠挠头,不懂。

容与拂手,逐他走。

向塬回身迈步,不小心踢中角落食盒,他这一脚踢得很准,正好将上面覆搭的盖子踢落。

他应声低首,见食盒里已然空空,不禁惊讶问:“这食盒怎么没被带走啊,周千金刚刚就在车上吃完了整盘的五六块果糕?厉害,她还真不怕酸倒了牙。”

闻言,容与脸色微异样?,却稳坐持重并未回话。

向塬也只是随口感叹一声,收整完食盒转身而?出,坐于驭位驾马勒缰,沿路奔回栈馆。

车轮滚滚,夜风猎猎。

沉谧车厢内,幽然的荼芜香味已经散得差不多,容与指腹微摩挲,片刻,他盯向角落处的竹篾编藤食盒,静静出神。

阿妩是能?吃酸,而?他不能?,可?方才?食盒中的糕果被两人分食殆尽之时,他却未觉半分酸涩。

她那样?的喂法?,吃一口,吻半刻,过程间,不知到底是在献食,还是引磨他去吃了她。

他心驰意乱,看都不能?看她。

最?后,待整盘糕果堪堪见底,他尚意犹未尽之时,阿妩却开口再?引他那日翠枝荫隅下的一场失魂梦魇。

“容与哥哥,要不要,再?啖?”

果糕已无,盆碟已空,还能?……再?啖什么?

彼时,他手筋绷痫,脊背全僵,更如骨鲠存喉。

他自戒自己不能?再?行那日的荒唐卑鄙,她还懵懂,又对?他无防,纵他病痛便一心只想关慰。

即便,那样?真的效比良方,他也绝不能?。

……

周妩从侧门悄悄溜入,避过下人房进了芜兰苑,待院门严丝掩上,才?终于松了口气。

往日兄长不在家时,府兵看护也没这样?严过,如今他一回来,不说正侧门看护加固,就光夜间负责巡逻的府兵都增至三班,真真不嫌费事。

周妩后知后觉,家中如此?一反常态,莫不是因?自己?

她隐隐察觉,自己可?能?是被兄长给针对?了!

进寝屋,周妩边往里走,边向霜露打听问:“派去朝椿阁的丫头又探听到什么没有,嫂嫂可?有被兄长为难?”

霜露摇头应:“方才?谷雨回禀,朝椿阁静俏俏的,未有明显争执响动。”

周妩这才?放心,嫂嫂前后两次都是为了帮她才?蹚得浑水,若阿兄当真因?此?怪责,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时辰不早,霜露欲摇铃唤婢为周妩伺候沐浴,周妩见状,面容显异,当即快几步过去将她手中的银铃夺下。

“小姐……”

周妩正色:“太晚了,让她们继续睡吧,你在盥洗室多点两盏灯,之后也去歇着吧,我想自己来。”

霜露犹豫了下,还是欠身应。

浴房内,褪落罗衫,玉足入浴,水面粼粼映着烛光的暖黄,白色茉莉花瓣微微泛荡涟漪。

浴桶正前,斜置着一面衔绥鸾凤錾刻铜镜,长阔皆半丈,可?将盥室全貌映出。

周妩先前用其照身涂擦膏脂润肤,今日无意瞥过,见到镜面之上嫩肤盛雪,唯锁骨肩胛之旁,泛起隐隐红迹。

她脸色倏忽一变,下意识缩身往下,将肩头完全浸过水面。

心头难免有怨怪。

是他将她吻得情?迷,却又在她飘飘然之际戛然而?止,她晕乎乎的,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于是下意识以前世口吻相邀,可?结果……却是惨兮遭拒。

多羞啊。

她反应过来瞬间耻得要命,闷声不肯再?理他,容与低眉沉喘,不停吻她来讨好,唇角到脖颈,一遍又一遍地言说要娶她的承诺。

娶了她,方能?自纵。

但在此?之前,他绝不可?再?亵。

收拢思绪,周妩抬手拍了拍自己脸颊,捂住红晕,半响后忽的嘴角轻弯了下。

想起容与哥哥一边仿若自我厌弃,一边又舍不得拒她太狠,那般难择的挣扎模样?映她眼中,其实……当真可?爱得紧。

不日将分别,她内心实在舍不得。

如今只盼,圣上寿辰过后,周家避祸能?安,父兄无虞,如此?她也能?放心上得青淮山,余生与容与哥哥相依厮守。

……

丞相府东院,朝椿阁。

直到戌时至,森肃幽暗的书?房内,终于燃起昏黄光亮。

烛焰影影绰绰,秦云敷避在山水挡屏内换了衫,又去梳松垮的发髻,周崇礼则挺立书?案前,深眸俯身,收起垫坐其上的几张宣纸,落指,挲拭上面洇湿的温潮。

透过五张。

他挑眉,似乎是想以此?为据,判断她方才?说想念自己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将杂物全部置于废弃篓里,他刻意在最?上一层掩了些随笔临摹的词句,秦云敷从屏风内出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幅。

点墨文雅,竟被他拿来做这事。

秦云敷脸颊潮红本未全消,见此?,耳尖内侧不禁又添赭色。

“过来。”

周崇礼看她驻足半响未动,似是不悦,催促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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