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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程夫人进了望月宫,便被柔妃娘娘拉着叙了一上午的话,还是和平常一样,话头无非半句不离宁乐公主。

柔妃娘娘语气生叹,“也不知这丫头近日里又受了什么刺激,这段时间一直磨,非要陛下和本宫同意,许她现在就出宫单独住进公主府。虽然陛下宠她,这公主府在她少时便提早筑建好,但按我大梁的规矩,历来是要嫁人后公主才可出宫自住的啊。”

闻言,程夫人也觉惊骇,“本朝好似还没有过这个先例。”

“谁说不是你呢,这不前几日才殷殷切切求完她父王,今个又去找了太后娘娘,也不知她这般是为谁拗这个劲,任性程度简直是随了她那亲姑姑。”

宁乐公主的亲姑姑,自是指当今圣上的胞妹,圩阳大长公主了。

昔年间,圩阳公主和柔妃、程夫人年纪相仿,几人都是京中贵女,未出嫁前更有些闺阁之情。当年,长公主仪态万方,谁见了不赞誉一句端淑典雅,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丈夫死后半月后,就开始明面在公主府豢养起了面首,此举一时引得众人惊诧,更是在京中招了无数文人的指摘非议。

不过也是称奇。尽管如此,当时先皇和太后娘娘并未执意反对,反而对大长公主的荒唐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如今的圣上登基,全京上下便更无人有身份去随口指点公主作为。

现在,她们与大长公主已不太走动,可大长公主却招小辈们的喜欢,尤其宁乐,时不时便去公主府叨扰一番,柔妃娘娘也因此担忧,宁乐如此执着,别是受了她这荒唐姑姑的影响。

“若真允她出府别住,不在本宫眼皮底下,她岂不是更要无法无天了。”柔妃为了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实在操碎了心,眼看到了待嫁年岁。

程夫人只好在旁想劝:“公主是个活泼闲不住的性子,可心地却良善,娘娘莫忧,相信儿孙自有儿孙福就好了。”

“夫人倒通透。本宫还没来得及问,序淮应陛下旨意娶了凉女,如今又领兵出征在外,你和她在府中单独相处,可还适应?”

程夫人闻声默了默,而后点了下头:“我也意外,我竟容得下她。”

闻言,柔妃将身姿坐正,而后蓦地笑笑,“如此也好,你心中结缔能因此解,以后也不至于过得那般自苦。”

程夫人敛神未语,只若有所思地摇了下头,而后淡淡呷了口茶杯里的紫苏饮子。

剜在心坎的刺,容轻易便被拔出,她又如何对得起自己那马革裹尸的夫君。

……

沔南界。

在佪河两岸,梁沔两军成僵持状态,尤其梁军,因连轴备战早成露显疲态。

沔军擅水,稍微有点经验的大梁将官,都不会选择在佪河附近发动正面攻势,可丞相言榷却不听人劝,孤注一掷,坚决要临水发动主攻。

对此,隐下身份如今只为寻常兵士的牧游云嘲弄一笑,道:“言榷如此指挥,与叫大梁人伸着脖子自愿去被沔军砍,又有何分别?”

众人皆在休整、诊伤,无人在意仄帐偏角处匿着的两人。

闻言,常生目光放淡,言道:“三波主攻,次次败乱,所谓一鼓作气,再三转竭,梁军首战时气势有多威武,如今被挫伤得就有多颓靡。眼下,梁军内部已开始有人私底议论,说岁月杀猪刀,老相爷终究是人老志迷,没了曾经挥斥方遒的领军将才。”

牧游云抬眼,问:“那你觉得可是如此?”

“只能说言榷手段高明。”常生摇了下头,面无表情地讳莫如深,“他并非将才不再,只是这次,他一心只想保沔南的水师,自折梁军战士也在所不惜。”

牧游云敛眼,“奇了。霍厌想不通的事,我也想不通。”

常生微顿,转眼看向周围举簇成堆的伤残兵士,眼见他们一个个伤痛难忍,面容苦痛,于是不禁沉声道:“牺牲普通兵士之命只为达自己私心,此为上权者的残戾,无论其目的究竟为何,都实在可恶。”

“霍厌叫你我二人来这,就是为寻拿罪证。放心,恶人自当自食其果,师父的冤仇,我们很快就能报了。”

常生点头。

牧游云说到这,似又忽的想到什么,于是忙出言提醒。

“那宁乐公主,你说你已解决好,可我看她安然无恙地离开军营,走时还笑得明媚。这世间谎话太多,什么都比不上死人开不了口更值得人安心,此事你自己思量,我们联手霍厌图谋大事,万不可在这丫头身上出现疏漏。”

常生听到“死人”二字,几乎是立刻将眉心拧住,他压制住心绪,只应声回了师兄的话。

“大梁公主还有利用价值,徒增人命更易惹人生疑,师兄放心,我已将人稳住。”

牧游云看过来,“我看她对你很不一般,难道你对她没存男女间的心思?”

常生厉声否:“只是利用。”

“最好如此。”

见师兄不再执拗追问,常生这才松了一口气,时隔一月,宁乐公主的名字再次被提及耳边,他做不到不想。

走前,她追问了自己不下十个问题,譬如为何突然消失那么久,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当下又为什么以兵士身份出征作战,能不能不去留下来陪她……等等之类。

还有个好似叫她难以启齿的问题,她垂着头小声问,问他以太监身份进宫伺候又怎么躲过的宫刑。

公主没遇过什么风浪,心思又单纯,任他三言两语便随意糊弄了过去。

他谎话拈来,扬言当初给自己行刑的老太监眼神不好,将人漏掉也没发现,而他后来出宫则是不想久居于人下,去战场是想以战功争得一番地位。

宁乐信了。当下还凑近过来拉着他的盔铠,商量着问:“你不必去打仗的,若想有地位,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只居我一人之下,别人便不敢对你不敬,这样好不好啊?”

心知小公主脸色红着说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他心里的重担还没放下,有些承诺他无法应下,更没办法正面回答。

于是只好言语轻佻,有意出声调戏:“居公主之下?暂没这个打算,上,倒是可以。”

“常生!”

宁乐瞬间羞得不行,从小到大都有没有哪个登徒子敢在堂堂公主面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刚要动手去打他肩膀,就被常生一下攥住手腕。

“乖,别打,身上穿的是铠甲,怕你打了手疼。”

“……你真讨厌。”宁乐哼气地嗔了声,默了默,她又问,“那你想好了没,跟不跟我走?”

常生感觉到小公主想把手抽回,可他私心地握紧没有舍得放开。

对上她的视线,常生自我纵容地开口道:“打仗回来,就去找你。”

宁乐娇美的一张小脸瞬间皱起来,“可你若消失那么久的话,宫内名册除名,你就真的不能再进宫了。”

常生对她笑笑,带着蛊惑的意味,言语又一片惋惜,“一道宫墙之隔,看来我注定是见不到公主了。”

宁乐看他忽的泄气,忙着急说:“谁说的,我宫外有公主府的,我可以出宫去住,叫你可以见得到!”

说完,宁乐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太急不可耐了些,心想再怎样自己也该端端公主的架子,矜持些才对啊。

当即忐忑抬眼,就看常生一副忍俊不禁的开怀样子,她立刻面色讪讪得更加羞恼。

嗔道:“常生,你……你坏死了,我才不要理你了,你愿意走就走,回来也爱见不见吧!”

话落,宁乐绯红着脸,气哄哄地转身就要走,而常生在后轻松用力就把她环进了怀里,抬手紧箍在她腰上,出声气息热拂在她耳廓边。

“气什么?若能活着回来,我一定去找你。”

宁乐正挣着,听他忽的说什么活的死的,一下动作僵住。她这才意识到沙场刀剑无眼,常生此去危险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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