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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爷,国公爷,您怎么了?”

……

盛国公醒来的时候,对上的是朱太医古板又严肃的脸。

朱太医是整个太医院最一板一眼的太医,但医术也极为高超,因而有一个医痴的称号。全太医院,也只有他敢在皇帝面前为了辨症而脸红脖子粗的据理力争。

他和盛国公年纪相仿,叶红衣还是盛国公夫人时,他是魏家常用的太医。后来叶红衣离开,魏家弃他而用王太医。

所以这些年来,他和盛国公几乎没什么交集。若不是这次盛国公在宫中晕倒,恰巧他又经过,这活他才不接。

“几十年不见,国公爷的喜好都变了,平日里没少拿毒泡茶拌饭吃吧。”

“你…你什么意思?”

朱太医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看你这些年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连话都听不明白。你中毒了,且时日不短。下毒的人倒是聪明,应是一点点地下在你的茶水饭菜中。庸医诊不出来,还当你是年纪大了身体渐衰。幸好你遇到的是我,否则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毒?

须臾间,盛国公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他突然笑起来,笑过之后又眼眶含泪。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起身,理了理衣服,慢慢朝皇帝的宫殿而去。

宫门外,魏二爷和常氏等得着急。

夫妻俩伸着脖子,巴巴地张望着。

因为太过兴奋,魏二爷白净的脸上隐有红光。

这四十年来,他是盛国公府唯一的子嗣,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会说将来国公府爵位一定是他的。但父亲迟迟不立世子,他只能一直顶着庶子的身份。

那嫡子出现之时,他以为自己完了,谁能想到事情会如此之峰回路转。父亲已进宫面圣,很快他就是国公府的世子。世子之位一旦落定,国公府的爵位就是他的。

他激动地走来走去,盛国公出来时立马上前搀扶。

“父亲…事情都办妥了吗?”

盛国公淡淡地看他一眼,道:“妥了,圣旨很快会下来。”

他心下狂喜,常氏更是喜形于色。

夫妻俩皆是一脸的春风得意,无比殷勤地扶着盛国公上马车。到了国公府后,盛国公不让他们跟着。

他们巴不得,迫不及待地去见兰夫人,把事情说了一遍。魏明如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喜出望外。暗道傅家真是一家子的蠢货,居然连国公府的爵位都不要。也幸好那些人够蠢,否则他们要再费一番心思。

世家们请立世子,一般头天面圣,第二天就能定下。

这一夜,盛国公府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喜悦中,谁也没再去关心正院里那个身为一家之主的盛国公。等到翌日清晨时下人才发现,盛国公居然不在房间里。

一问门房,门房说天没亮国公爷就已出门。

魏二爷和常氏都不怎么在意,以为盛国公被傅家人气得狠了,独自去京外散心而已。如今大事将定,只等宫中传来好消息。

夫妻俩满怀喜悦地等着,早就派下人守在大门外,一旦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等啊等,一直等到午时,宫中依然没有消息传来。

魏明如觉得有些不对,反复询问父母昨日所有的细节,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摸着被宽大袖子遮住的右手,眼里的恨意难消。

那个贱人好狠,竟然断了她右手所有的筋脉。大夫说了,她的手就算是痊愈,以后也不能再用劲,更不可能习武。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敢这么对自己。

那个贱人给她等着!

直到傍晚时分,终于有人来了。

来人是皇帝身边的一个老太监,当他抖开圣旨时,魏氏夫妇的脸色都因为激动而皮肉乱抖。等到老太监宣读完圣旨,所有人都惊呆了。

“降爵?怎么会降爵?”魏二爷不信,抢过圣旨看了好几遍。

从一品国公府降为末等伯府,大郦建朝以来都没有这样的先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常氏像傻了一样,“还让我们搬离,国公府所有东西都不能带走…”

为什么一转眼之间,眼前的泼天富贵就没了呢?

魏明如突然问老太监,“承恩伯府那边是不是也有圣旨?”

老太监点头,皮笑肉不笑。

盛国公请陛下做的见证,说是把魏家所有的东西都给傅家。谁知傅伯爷知道后转头就进宫面圣,将那些东西捐到军中,一半充为军饷,一半慰劳边关将士。

傅家这一招瞧着有些犯傻,实则颇为高明。

若不然真来接手魏家的产业,怕是不知要费多少周折,又要吃多少暗亏,最后到手的东西也不知能有几成。

如今傅家人不沾手,全权交到军中,魏家这一房人便是有几千个心眼子,那也是一个都使不出来。

陛下龙颜大悦,当下就升了傅家的爵位。

这一来一去,傅家已是今时不同往日。

老太监看着魏家这几口,皮笑肉不肉。

“咱家刚从那边过来,如今可不是承恩伯府了,而是沐恩侯府,魏姑娘可别叫错了。”

魏家人闻言,顿时都不好了。

“父亲,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二爷想去问盛国公,到了盛国公的院子才反应过来。原来父亲一早离府,并不是因为出京散心,而是要躲着他们。更让他绝望的事,居然没有人知道父亲去了哪里。

此时的盛国公,早已出了京城的地界。随他一起出京的,没有在府中用惯的下人,反倒是早年前跟随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几个老兵。

其中有个老兵问:“公爷就这么走了,万一大公子不肯要那些东西怎么办?”

大公子指的是傅荣。

傅荣连亲生父亲都不认,也不要国公府的爵位,又怎么可能会要魏家的财产。

盛国公望着雍京城的方向,在日暮中长长叹了一口气。“那丫头最像她祖母,恩怨分明拿得起放得下,但有一点和她祖母不同。红衣更洒脱,那丫头却是个记仇的。哪怕她不稀罕那些东西,也不可能还给老二一家。若是我料得不错,以那丫头的聪慧,必定会给那些东西安排一个好去处,或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一点,他确实料得不错。

捐出那些财物,傅家换来的是侯爵之位。

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傅家今时今日的造化。有人羡慕不已,有人还在为傅荣没有接手魏家的爵位而遗憾。当然也有人为魏家从国公府降为伯府的事感到诧异,感叹盛国公这事做得有点过分,哪能因为嫡子不肯认亲就把好好的一品国公爵位给弄没了。

夜幕降临,繁华热闹的雍京城渐渐归于安静。

各家各户亮起灯,灯烛之下是人生百态。

隐素对着烛火,把玩着手中的半边玉令。玉令通体无暇,正中刻有字。虽是只有半边,依然能看出刻的是一个魏字。

这是盛国公出京之前托人给她的东西,她猜应是什么印信之类的东西,用以行使调动安排家族产业的权力。

可惜那些东西都捐出去了,这印信也就只是个摆设。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一只修长如玉竹和大手从她手中拿走玉令。

男人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随意,道:“是不是觉得这东西无用?”

隐素双手托腮,乖巧点头。

那些个产业悉数上交,哪里还用得上调用什么银钱,处理什么田产铺子,这东西可不就成了无用之物。

“那老头自己手中还有一半,想来是对我们还不放心。你说他若是知道东西都被我们给上交了,会不会气死?”

“盛国公是将才,其心智计谋远胜许多人。”

“你是说他料准我们不会要那些东西?”隐素若有所思,随后不满地嗔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你怎么能帮他说话?”

烛光之下,一张小脸娇美灵动,越发明眸皓齿。

“我自然是向着娘子一边。”谢弗牵起她的手,走到外面。

夜色正好,窗户透出的光亮照映出来,晕染了无边的黑暗,屋檐墙体在朦胧中拉扯出形状各异的影子。

“你说话就说话,把我带到外面做什么,你就不怕被我爹娘看到了?”

隐素有些纳闷,他们不是在说盛国公的事吗?这男人怎么好端端的把她带到外面来。虽说两人已经定亲,但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还在相会,任是再开明的父母也不会允许。

“等会你就知道了。”

男人的大掌包裹着少女的小手,将那玉令高举。

突然无数黑影惊现,像是树叶无声飘落,又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钻了出来。不过是须臾间的工夫,院子里跪满黑压压的一群人。

隐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