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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统打开岌岌可危的支线一:“宿主,我们要回去看着他吗?”

“不了。”庄忱还有正事做,挽起袖子,“来帮忙。”

系统立刻关闭支线一,飘过去帮庄忱一起搬箱子。

他们现在正在温絮白的那个小公寓——如果裴陌克服那个“看一眼公寓也会死”的心理障碍,过来看看,甚至还会发现……就在几分钟前,其实宁阳初也在。

宁阳初是来给温絮白的小公寓送酒的。

酒吧的酒窖被宁阳初这个新老板掏空了,好酒基本上都到了他们这。有上年份的葡萄酒,相当给力的高度数伏特加,也有一大罐特调的姜汁可乐。

宁阳初不问要这些酒干什么,一口气全搬过来,还见缝插针地努力,试图在其中混入柠檬小蛋糕。

庄忱把一瓶葡萄酒取出来,看了看庄园和年份:“给钱了吗?”

“给了,偷偷打的。”系统说,“宁阳初不收,一说他就哭。”

庄忱:“……”

照这个发展,很难保证将来宁大摩托重回泳坛,是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会不会一边哭一边游一边喝水。

……但至少比吃面包喂海鸥强。

庄忱找了条干净的白毛巾,擦去葡萄酒瓶上的灰尘,放在桌面上。

“正吗?”庄忱问。

系统拉出游标卡尺:“左边,宿主,稍微偏了零点五公分。”

庄忱向右调整零点五公分,和系统击了个掌,继续严谨摆放下一瓶酒。

——他们正在完成温絮白的心愿。

根据总部给出的回执,他们无法收回温絮白的笔记本,倒也不尽然是因为那个笔记本来自裴陌。

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要是只有这个原因,庄忱完全可以只取走“温絮白写下的字”。

温絮白的字很好看,临的是北魏碑帖,端正严谨、不失清俊,内有风骨。

钢笔是温絮白的钢笔,钢笔水是温絮白的钢笔水。

按照庄忱本来做的计划,他们完全可以取走温絮白的字,留给裴陌一个空白的干净笔记本。

之所以没能成功,是因为这些字的意义特殊——温絮白会在笔记本上写短期计划,用来分配养病间隙的日程。

而这些计划中的一部分,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死亡,并没能如期完成。

在温絮白的世界里,一件事倘若没能彻底完成,就不算结束。

“温絮白想在小房子里邀请朋友。”系统复印了那个笔记本的内容,照着逐字逐行念,“请大伙喝酒、吃好吃的,痛快玩。”

在笔记本上,温絮白甚至详细地设计了草图,具体到每瓶酒放在什么地方、每道菜用什么材料。

温絮白很期待地计划这件事,他的确因为这个,有几个晚上没怎么睡好——他在想一件不太好意思写出来的事。

……他能不能藏在沙发后面,等最热闹的时候,忽然跳出来?

这个计划很不稳重,很不沉静和踏实,很不温絮白。

计划的全部意义,也只是吓所有的朋友们一跳。

但温絮白是真的很心动,他还认真思考,设计了几种足够稳妥的出场,能兼顾安全和帅。

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温絮白的内脏有出血,经常疼得整夜睡不着,冷汗浸透的被子叫风一吹就变成冰。

温絮白没有力气动,他病糊涂了,偶尔会在半昏迷时生出错觉,以为自己躺在冰窖里。

……要是能躺在小公寓里就好了,躺在沙发后面,休息一下就跳起来。

用什么姿势跳起来?

温絮白躺在洗手间,吃力地慢慢喘息,冷汗水浇一样漫出来。

最后的时间里,他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下,还在相当苦恼、完全认真地考虑这件事。

……用什么姿势跳起来?

他能不能有一个帅一点的出场?

要是不能的话,不出场也行,他就在暗中观察。

暗中观察也很帅,像执行特殊任务。

温絮白其实有一些没能完成的愿望。

他想见朋友,想去公寓的沙发后面躺一躺,想用筷子偷沾一点酒。

他想……在这之后再死。

来不及了。

“来得及。”庄忱找到沙发后面的墙缝,“是不是躺在这?”

系统立刻用游标卡尺测量,一点不差,温絮白想躺的就是这个位置。

庄忱就躺下去,因为做鬼实在很容易飘起来,所以他还抱了两瓶酒当配重——葡萄酒跟伏特加,一样用筷子沾一点,尝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味道。

温絮白的人设完全不能喝酒,被辣得失去全部行动力。幸好庄忱早有准备,一声令下,系统立刻抱着姜汁可乐飞过来抢救。

——这样就算是完成了两个愿望。

至于邀请朋友……系统那个剧情探测仪的数据不够,不太能推演出,现在的温絮白还想不想请朋友们来玩。

因为温絮白已经没办法和任何人一起玩了。

考虑到现实状况,他们又不能真在凌晨邀请一堆人来见鬼,把温絮白期待已久的聚会变成鬼屋探险。

“没有鬼的事。”庄忱拍了拍手,重新飘起来,“温絮白都计划好了。”

门是密码锁,临时密码是早设好的,在聚会那天定时生效。

酒是酒吧老板送来的,温絮白早就留出了资金预定。

请柬也是早发了的,“奔向新生活计划群”合起来起哄,闹Cypress请客的时候,就已经一人一句乱七八糟,把请柬定好了。

每个人只要想来就能来,能喝到Cypress答应了请他们喝的酒。

就是稍微有点遗憾,好吃的可能得自带……因为Cypress没办法给朋友们做菜了。

按照温絮白的性格,也不会说谎,编不出一些“出国治病”之类的谎言,只会很诚实地承认……对不起。

对不起,他没撑过去。

这间小公寓,无偿送给帮过他的所有人。

如果朋友们还愿意来,他请大伙喝酒。

这样过分坦白的结果,可能不会有多少人来,可能是场稍微有点遗憾的聚会

但凡事不都讲究一个遗憾。

“行吗?”庄忱问。

系统安静地飘在房间里,庄忱端着姜汁可乐,问温絮白的人设。

沉吟了几秒,庄忱又接着对计划稍作调整:“在沙发后面弄个定时器,绑个整蛊用的弹簧箱子,到时间就扔出来一堆彩带。”

“金的,银的,七彩的。”庄忱说,“帅的。”

系统小声问宿主:“……行吗?”

庄忱:“行。”

系统立刻去琢磨怎么置办。

庄忱朝沙发后举了举杯,把姜汁可乐一口气喝干净。

……这是场早有预谋的聚会。

他们只是完成它。

他们完成它,因为躺在洗手间上、痛到失神的温絮白,在那一刻……其实很想活。

温絮白很不甘心,很想活,并不觉得解脱。

那天晚上,温絮白很想活着,想在足以吞噬他的剧痛里熬过来,继续被这个见鬼的病折磨。

只是运气不好,不算成功。

————————

在温絮白死亡的一个月后,裴陌终于意识到这件事。

温絮白很想活下去。

温絮白想活。

……

裴陌坐在温絮白的床上。

温絮白的床不想让他坐,发出剧烈刺耳的嘎吱声,粗暴地让他滚。

这个空荡荡的二楼都不欢迎他。裴陌被轰到走廊,他碰到的什么都狂怒着发作,花盆砸他,灯扎他的眼睛,门想夹断他的手。

裴陌狼狈地躲进洗手间,洗手间被彻底收拾干净,没有任何痕迹。

水龙头没拧紧,又或许是被过度清洁搞坏了,慢慢滴着水。

让他想起温絮白发病时,身体吃不住力地伏倒,单手捂住口鼻,依然漫溢滴落下来的血。

……在那种时候,他对温絮白说了什么?

裴陌没有印象了。

他拒绝相信温絮白的病严重到会危及生命,他认定这只是普通的出血。

少年时的温絮白也经常会流鼻血,虽然不容易止住,但吃过药就好了。

少年的温絮白说……不要紧,这只是一点小毛病。

……

“……是一点小毛病。”

十二岁的温絮白按着鼻梁,靠在床上,脸色很苍白地向他道谢:“谢谢小陌。”

说这话的时候,温絮白没什么力气,声音很轻,但还是微微笑着的。

这种很温和的笑意,好像就一直种在温絮白眼睛里,从那颗古井似的心脏里安静生长出来。

温絮白的眼睛不像古井,像明净深秀的湖,倒着他狼狈的影子:“是不是……吓到了?”

十岁的他死死攥着一大把纸巾,别过脸,语气又冷又硬:“没有。”

温絮白就摸摸他的头:“别怕。”

“能不能帮我倒一杯温水?”少年温絮白看出他的恐慌,体贴地给他找事做,不让他继续杵着丢人,“我需要吃药。”

他骂自己脑子锈死了,匆匆去接水,结果印证了他骂自己的话——他果然是个废物。连一杯温水也兑不好,弄了半天,不是冷了就是烫了。

他越弄越急,几次被溅出的开水烫到……直到温絮白握住他的手,帮他把开水壶拿稳。

因为比他稍微年长些,少年时温絮白的身量比他高,只是很单薄清瘦,要一只手扶着桌檐,再靠住书柜才能站稳。

那只手的骨节并不明显,手指修长漂亮,只是有种异样的苍白,甚至能看见皮肤下淡紫色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