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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有些不安:“宿主……”

庄忱“嘘”了一声。

他仍抱着怀里的少年,在背后轻拍。

而这个孩子,因为终于被人抱住,也终于把所有该流的血流完。

所有无法愈合、以后经年也难以痊愈的伤口,都在这一刻敞开。

藏起来的血,带着渗进去的冰碴毒刺一起,干干净净地流出去了。

这个孩子变得很轻松、很安静,微微张着眼睛,带着一点腼腆的笑。

他躺在庄忱怀里,苍白的手指微蜷,握着他的金牌。

那片胸腔里也一样安静。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撞开。

十七岁的温煦钧站在门口,剧烈喘着粗气。

他手里拎着吓到腿软的掮客,像是一路由楼梯大步冲上来,于是连喘气也带了血腥味——可他完全顾不上这些。

温煦钧的脸色铁青,这种铁青又因为看清了眼前的这一幕,迅速变成惨白。

他终于看见他弟弟咳出的血,洒得到处都是、鲜红色的血。

它们是鲜红的。

身体里流动着它们的人,也该是活的。

那么……把它们全倒出来的人呢?

温煦钧的身体僵硬,他几乎是机械性地迈步,快速冲到床边,去砸那个找人上来的呼叫铃。

他用尽力气去砸它,砸了几下手上就见了红,也依然不停下。

“把……请把他,交给我。”

温煦钧盯着被抱住的少年,他甚至忘了问抱住弟弟的不速之客是谁:“这是,这是我……弟弟。”

十七岁的温家继承人,对外已经是相当能独当一面、甚至开始只身处理不少家族生意的少家主。

此刻他却连话也说不连贯,撑身走过去,颤声开口:“请把我弟弟……”

庄忱帮少年温絮白握住那几枚金牌。

温煦钧的瞳孔剧烈一颤。

……他知道这件事。

他知道这件事,他没管,他看着他的弟弟四处筹钱。

他看着十二岁的温絮白卖掉金牌。

庄忱无意多说什么,温家人天性就是这样——在十七岁的温煦钧看来,这或许是对这个不成器的二弟的某种“历练”。

温煦钧或许会觉得,让温絮白自己处理这些事,这是对温絮白好。

上一世,温煦钧也去医院看过温絮白,但并没见过温絮白发病。

十二岁的温絮白,把所有咳不出的血吞回去。

在没有任何人会来抱他的地方,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站起来、把肩背挺直,不让自己真的变成只能受人指摘的“废物”。

于是温煦钧也就从来都不知道,这种病发病的时候是什么样。

没有亲眼见过,哪怕看了再多资料,也是不可能会有完全真切的感受的。

温煦钧扑过去,想要扶起弟弟,想要立刻打120、叫救护车来救人,可他扶了个空。

他什么也没能抓住,重重摔在地上,惶恐着抬头。

庄忱抱着安静苍白的少年起身。

十二岁的温絮白睡得安稳,虚握着金牌的那只手被系统拱了几次,重新拱回怀里。

那些装备也都被十二岁的温絮白紧紧抱着,一样也不松手。

温絮白阖着眼,靠在长大后的自己肩头,浓深眼睫覆落,额前的碎发垂下来。

他们就这么离开了温家。

……

温煦钧第一次对人动了手。

对那个该死的、步步紧逼温絮白的掮客——他没花多少力气,就把想知道的内容全敲出来。

掮客自知理亏,也自认倒霉。

他挣的就是昧良心的钱,也认了事情搞砸就挨揍,可他就想不通,连哭带喊地抱屈:“大少爷,你早干嘛去了啊?”

温煦钧在这句话里僵住。

“我是敲诈他了,我是逼他了……”掮客只觉得这笔生意做得倒霉至极,简直晦气到家,“可我这么对他的时候,也没人管他啊!”

“大少爷,咱们都是做生意的,都不是好人——你看见一个十二岁孩子,没依没靠的……能忍得住不从他身上捞油水?”

“那我不是看他一个人在医院,一个人住院一个人养病,一个人半死不活的,以为能赚一笔……”

“谁知道他病成这样了!但凡有个大人给他撑腰,我惹他干嘛呀我?!”

掮客认了这份晦气,却也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偏偏到这时候、到了最后一步,才有人来找他不痛快:“你早点来,我不就不干这缺德事,不会欺负他了……”

……温煦钧在这些话里变得不会动。

掮客捡了条命,拔腿就往外跑。

他今天大概是没看黄历出门,这份倒霉还没结束——好不容易挣扎着跑到门口,刚一拉开门,就又跟人撞了个满怀。

掮客本来就捂完肚子捂膝盖,被撞得眼前一黑,“诶呦”一声坐在地上。

“二哥——”温煦泽愣了下,盯着这个不速之客,“你是谁?”

他抱了满怀的中药,有补血的、有养身体的,有最适合再障患者调理的……老大夫说了,好好养着能好很多。

温煦泽的一只手里甚至还拎着个用来煮药的小锅。

因为东西太多了,挡住大半视线,他并没留意余光里一闪而过的鲜红:“……我二哥呢?”

掮客暗骂了句怎么这么倒霉,含混着摆手,想要继续糊弄过关,离开再说。

可也真是见鬼——这些人平时一个没影,现在一个不落,都冒出来了!

他刚走两步,就被扯着领子薅住。

“我想起来了……”温煦泽盯着他,瞳孔变得森然,“是你。”

温煦泽盯着这张脸。

上辈子,他花了大价钱、大工夫,才打听到这个心黑手狠的掮客。

“我二哥呢?你把他怎么了?”温煦泽看见这人身上的狼狈血迹,瞳孔缩了下,“说话!”

掮客被这兄弟两个轮番折腾,也冒上无名火,破罐子破摔:“死了!死了行吗?你们有本事就去告我——看见死不救犯不犯法!”

他不过脑子地吼了这么一通,看着眼前的少年脸色惨白、神情恍惚,就不干不净骂了一声,用力把人推开。

见死不救到这个地步,恐怕也是犯法的。

掮客不敢叫这莫名其妙的兄弟俩回神,几乎是连滚带爬滚下楼梯,头也不回往外跑。

简直活见鬼——他根本就回答不出任何一个问题!

他怎么知道来接那小子、来替那小子撑腰的是什么人,是哪门子亲戚?

他又怎么会知道,那个莫名其妙、冷得像块湖底的冰的家伙,是把那小子带去什么地方了?

流了那么多血……恐怕已经救不成了吧。

救不成也未必是坏事,这种鬼地方,早走早解脱。

掮客一瘸一拐地往外跑,外面天色黑透了,风吹草动,越跑越叫他心虚。

他……逼死了个孩子。

他没想这么干的,他就是想占点便宜、多捞点钱,恰好这孩子没人管。

会不会遭报应?这孩子变成了鬼,会不会来报复他?

掮客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被什么东西往脖子上一勒,心惊胆战惨叫出声。

他没发现这不过是柳条,魂飞胆丧着一头撞在树上,眼前就陷进了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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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鬼的能力挺广泛。

庄忱试着飘了飘,把少年的温絮白扛到了最近的山上。

倒空了身体里装着的所有难过、所有伤心,所有刺进去的荆棘毒刺、冰碴冷水以后……这个孩子也轻得像是只鬼了。

十二岁这一年,温絮白其实无数次想过结束。

这的确是一种分支,一种考虑到以后的路有多辛苦……或许尚且算得上不错,至少足够轻松和安宁的分支。

系统把安全带和主绳套在温絮白的身上。

它把金牌的绶带也拉起来,往少年的温絮白身上套,镁粉袋已经被洗得很干净了,倒不出镁粉。

睡着的少年戴不上金牌、承不住安全带。

一阵风过来,影子就要散了。

他们坐在半山腰的观景台,夜色如水,头顶就是繁星。

“还能活得更久,长得更高。”庄忱问,“有没有兴趣?”

庄忱想了想,补充第三条:“变得更帅。”

——系统保证,在听到第三条时,十二岁的温絮白那颗原本已经寂静了很久的心脏,就跟着跳了一下。

“能把病治好。”庄忱翻了翻设定,“抓紧点时间,还能赶上瑞士的比赛……”

十二岁的温絮白在这句话里飘起来了。

系统:“……”

被抓着的金牌:“……”

少年仍苍白的面庞上泛起微红。

他的身体分明已经半透明,随时都可能因为一阵风散去,彻底再什么都不剩……可到了这时候,他的眼睛却还是止不住地微亮。

他只差一步就能解脱,却又因为实在完全期待、期待到根本舍不得放弃这种可能,鼓足了勇气,慢慢飘回庄忱面前。

少年的鬼魂有点局促地小声问:“可以……可以这样吗?”

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想还魂就能还魂,想把病治好就能治好吗?

“可以。”庄忱说,因为这是故事的备份,所以设定没那么难改,“用不用再给你改高五公分?”

十二岁的温絮白在这句话里愣住,随即笑出声。

他的脸完全红了,半透明着轻轻摇头,胸口慢慢起伏了几次,把手交给长大后的自己。

他咳出了那些血,于是身体里的伤口不疼了,也不再难过,变得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