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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次选择,或许只要做对一个,就能把庄忱拉回来——他有数不清的机会,他看着它们从手中溜走。

他去选那个最糟的答案,于是荆棘疯长,刺穿庄忱的胸膛和血肉。

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小殿下,就这样任凭凌迟,独自跋涉过荆棘丛,留下被割碎的身体和心脏。

……他该死。

但努卡不杀他,就连心痛到极点的皇帝和皇后陛下,也不要他的命。

太阳已经要升起来,晨光熹微,星板的光芒闪烁,皇帝和皇后急着去找他们的孩子,早已经走远。

留下的只有棺椁和墓碑。

他只配活在没有庄忱的伊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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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忱的确喝了一点酒。

伊利亚最好的酒,藏在一家又热闹又拥挤的小酒馆里,要穿过很长的一条街。

过去的帝星有很多繁华的街道,只是很冷清、很萧索,几百年来都是这样,所有人都早已习惯了。

现在这条街却变得生机勃勃。

当然不是因为葬礼,是因为那些白塔——人们甚至开始有心情种花,道路两旁都开满了花。

没受到这场梦邀请的人,无法看到他们的小陛下,但每一户都做了他们能做到最好看的花环,插了最青翠的柏枝,洒上最干净的清水。

带着陛下偷跑出来玩的年轻人们,教陛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去吓唬打瞌睡的猫头鹰。

这种事就不算太酷,相当注意形象的陛下抱着胳膊,拒绝参与,只是找了棵树靠着,看着他们在安静漂亮的街道上兴高采烈地打闹。

这样就已经让庄忱的心情很好了。

努卡匆匆赶回来,看到庄忱靠在树下,快步过去:“陛下。”

庄忱分他一块酒心巧克力:“怎么了?”

努卡定了定神,接过那块巧克力,不动声色将精神力翻倍灌注进来,维持住眼前的影子。

……天要亮了。

庄忱的身影已经开始变淡,这场梦在褪色、在慢慢醒过来,这是无法逆转和阻止的过程。

但至少还可以拖延。

他们还有很多精神力,还有很多人陪着陛下。

“舰队组建得不错。”庄忱说,“在机动灵活上,比大规模舰队强很多……就是得注意安全。”

如果只是因为骁勇善战、天生受战场感召,那自然很好。但如果是抱着某种献祭的念头,就没有必要。

七年前的那场告别,他自认处理得还算妥当,没人需要为过去的事负责。

“保护伊利亚,是为了保护你们。”庄忱提醒,“别本末倒置。”

年轻的皇帝说这话的时候,依然靠在树下,看着那群年轻人胡闹,像是随口聊天。

十九岁的独立舰队首领却倏地抬头,视线难以自制地亮了下,胸口起伏几次,攥紧手指。

他为那句“舰队组建得不错”呼吸急促、眼底发烫,不得不拼命掩饰:“……谢谢陛下。”

年轻的皇帝笑了笑,温声打趣:“这么生分了?”

努卡眼里的水汽和笑一起涌出来。他狼狈地抹眼睛,用力摇头,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庄忱。

七年过去,他已经长了不少个头,没办法再像过去那样抱着陛下不撒手,被陛下撑着拐杖,慢悠悠从屋子一头拖到另一头。

他们在长大,再长上几年……或许就要赶上庄忱。

然后他们会变得比庄忱的年纪更大,变成中年人,再过去很漫长的时间,变成垂暮老者……他们这些人很快就会淹没在时间里。

包括凌恩,伊利亚会称颂一位战神,会感谢这位战神的功勋,但这片星系其实不缺善战的剑。

但会被所有伊利亚人牢牢记住、一代一代传颂着记住的,只有庄忱,只有一直停在二十三岁的皇帝。

只要这片星系还在,这些白塔就会一直镌刻和铭记。

永远都不会有人再忘记伊利亚最年轻的皇帝。哪怕千百年后,也会有很活泼、很健康的小孩子,被领到那座陵墓前。

去小心地擦拭干净那座墓碑,去给他们的好陛下献开好的花。

……

“听起来不错。”庄忱客观评价。

努卡错愕抬头,迎上那双眼睛。

……他没把这些念头说出来。

庄忱笑了笑,敲敲太阳穴:“我能听见,很大声。”

其实还能看见……这些精神力很强的家伙,随便想一想,就有声音和画面到处乱飘,很难完全屏蔽得掉。

平心而论,的确是非常的吵。

因为同时飘荡的画面和心声还有“过会儿要点烤肉”、“酒是冰着还是热着好喝”、“烤鸡,烤鸡好吃”、“得想点办法把陛下灌醉”。

庄忱只是来完成任务,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这个世界的确有那么一会儿不太稳定,但总体来说没什么隐患。

“分崩离析的主角团”满打满算,也只是把主角一个人分崩了出去,并没真正离析,团还在。

确实有点问题,但问题不大,不非得解决。

庄忱和系统讨论了一会儿。

虽然的确存在这种处理方式:他留下遗愿,让努卡他们不得不和凌恩重归于好,精诚合作,携手保卫伊利亚……这种操作的可行性甚至还不低。

但没必要这么做,系统刚才传来消息,凌恩已经向议院打了报告,准备回前线去了。

庄忱不清楚他经历了什么,但这举动也完全不反常,既然属于角色一贯的常规选项,就不需要特地干涉。

“陛下。”努卡从未料到这个,仍怔怔站着,低声说,“……您从没说过。”

怪不得在那些日子里……他们总能看到陛下出神。

对着那些贵族和大臣,对着科学院的人,对着一些争吵的陌生人出神。

努卡用力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醒过神,不再去想没有用的事。

庄忱既然能听见,当初又听了多少非议、多少恶毒自私的言论……这些立刻冒出来的念头,被他一概清空,不准自己在这时候去想。

他看着庄忱,尽全力回忆最漂亮的景色,让脑中的画面变成蓝天白云,变成花海,变成一望无际的璀璨星辰。

十九岁的独立舰队首领,竭尽全力去想自己见过最好、最快活的事,然后发现一切回忆都来自那几年。

跟在陛下身边的那几年。

那是最好的时间,是他们私藏最珍贵的快乐和幸福。

时至今日,威风凛凛的独立舰队成员每个人的睡眠舱里,还藏着绝不跟其他人分享的、陛下过去亲手给他们做的小枕头。

小枕头被抱了七年,从小抱到大,好些个都破了。

……这个念头也一不小心被陛下看见。

努卡瞬间面红耳赤到爆炸,在那双眼睛里结结巴巴:“不,不是这样,我们——”

“给我拿点针线。”庄忱没想到还得干这个,活动手腕,“给你们弄几个新的。”

努卡恨不得找个地缝,整个人奄奄一息冒着烟:“不用……陛下,我们不小了。”

那段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七年。

这批独立舰队成员,最大的二十二岁,最小的也有十六。

都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不是?才十六。”庄忱慢悠悠说,“我十六岁的时候……”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像是又出了会儿神。

可这会儿并没什么碎片来干扰,没有新的声音和画面,只有被风卷起的一点雪。

他用手去接它们。

这些雪落在手指上,因为是灵魂,所以并不融化。

努卡心头重重跳了下:“……陛下?”

“没事。”庄忱又多加了些雪,弄成一个小雪人,放在树枝上。

庄忱拍净手上的雪,笑了笑:“走,去喝一点酒。”

努卡快步跟上去,他没有出手搀扶,因为那道灵魂很轻快、很利落,背着手从容飘在一群年轻人里,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那只不过是他们二十三岁的陛下,终生没喝过酒、没玩过雪,不知道自由和放松惬意的滋味。

在被扯着飘起来时,那双眼睛里面,就露出些很感兴趣的新鲜好奇。

……

他们挤在小酒馆里,围着他们的陛下坐成一圈。

这是跨越星系远行的旅人才会有的聚会方式:风尘仆仆扔下行囊,要一瓶最好的酒,在红烫的炉火上烤面包片、奶酪和火腿,再烤几个橘子。

在伊利亚,如果是身体足够健康的少年人,到了十六岁就会立刻这么做——最好是结伴出行,用几年的时间,把所有能走的地方都走一遍。

庄忱没有这种经历,很有兴致地看这些年轻人喝酒、唱歌,有人给他倒一杯酒他就喝,有人给他烤好的奶酪火腿三明治,他就接过来慢慢吃。

喝酒和吃三明治的间隙,他把小枕头修好,在系统的暗中协助下,放进去不少挺不错的梦。

努卡的面红耳赤迅速传染,一群早就长得挺拔、出挑利落的舰队成员,在被戳穿了抱着小枕头睡觉以后,心虚到走路都打晃。

“给。”庄忱一个一个发,“十六岁还小,可以抱一抱,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的舰队成员抱着枕头,眼泪汪汪抬头,差一点就要变成蛋花眼。

“……”庄忱脑仁疼,按住太阳穴:“抱吧抱吧。”

这些年轻人对外明明从不幼稚,一个比一个会板着脸,几乎就是一排冷冰冰的利剑。

这会儿就完全不一样……好像七年的时间全不见了,又是一群小不点围着他们的陛下,闹哄哄挤过去,争先恐后地伸手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