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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说要照片,沈灼野总共就那么一张照片。短跑拿了第一名的小豹子,脖子上挂了块金牌,连害羞带紧张,脸红得什么似的,漆黑的眼睛里湛亮。

商南淮几乎能想象出在宋老师家里,高兴得坐不敢坐、站不敢站,抢着干活,吃饭都不出声的沈灼野。

老太太喜欢极了,抓着节目组的人絮絮念叨,小野乖,小野天性好,回头上好了学,也跟哥哥去当警察。

宋家那会儿的条件也不怎么样,饭菜就是最普通的饭菜,偶尔打牙祭,还是沈灼野打零工挣钱买的肉。

不大点的小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给人打帮手挣钱,自己也不知道留着点,攒够了就去菜市场割一大块五花肉。

沈灼野把肉里三层外三层裹严实,藏在书包里,喊着“奶奶”,兴高采烈地飞跑回来。

脆生生的,谁听了不羡慕。

“做了肉,他不吃啊,怎么说都不吃。”老太太拉着副导演,絮絮回忆,“不能炒肉片,炒肉片他不沾嘴的。后来我就想了个办法,剁碎了做炸酱面,一口气吃了那一大碗,我都怕他撑坏了……”

……

被商南淮这么不眨眼的盯着,沈灼野放下饭盒,又抬起头。

“吃你的,别管我。”商南淮琢磨他,“我想想以后的安排。”

今天的直播,效果其实远超商南淮预料。

节目组想明白了立场,几乎是坦白了要站沈灼野,不可能没有抵触的声音,但也实在弱得可怜。

因为这些事相当直白、相当明了、相当不加掩饰,它们就放在那。

叫沈灼野“祸害”的人明显变少了,有些坚持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并没恶意的人,也不知不觉收敛言辞,开始有所忌讳。

今天晚上,节目组留言板的讨论里,争得最多的一条评论,是「既然这样,陈留的原型到底是谁?」

「反正不是沈灼野。」高赞评论挺坚定,「校工都说了,我野哥不服就揍,还能叫几个小混混吓得腿软了?」

「腿软这点,原型肯定没得讨论,这个我赞成。」

「在废弃钢厂跳高架呢?」

「这个也不好说,可能这个“陈留”是一批被这群败类缠上的人。」

「有人怂了,有人刚了。」

「有道理……说真的,这话可能三观不太对,我现在甚至有点觉得,不论沈灼野偷没偷钱,我都不想骂了。」

「没事,理解。把我放在这地方,我说不定也偷。」

「别加“也”,现在偷钱这事越来越存疑。」

「不是怀疑他,就是合理讨论,反正我要是被逼到这个地步,干什么都有可能。」

「对……宋老师不是也说了?收书费那老师平时就看不起他,骂他,带着班上的人排挤他。」

「要真是为这个,偷钱就是为了报复,肯定得有点别的证据吧?」

「要不请陈某人也上个节目?」

「对诶!陈流呢?」

「前段时间不是想趁机出道,什么热点都蹭吗,人呢?」

「没别的意思,就想吃瓜吃明白,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

商南淮刷着手机,半走神地扒拉着那些评论,盘算接下来的安排。

姓邵的有本事,就继续藏着陈流,装死到底。

不吭声本身就是种心虚——这也是为什么,圈子里但凡有点什么事,稍微聪明点的公关,不论回应离谱不离谱,总得及时先给一个。

没有回音的等待,只会让舆论盲目发酵,让情绪累积,直到量变引起质变……等不耐烦变成汹汹愤怒,再说什么就都用处不大。

到时候,“陈流是邵千山的弟弟”这根引线被点着了,就能炸得惊天动地。

这些事有他来安排。

商南淮不让沈灼野烦心这个,把手机收起来,端起饭盒扒拉了几口:“诶,你真跳过那个高架?”

沈灼野放下筷子,抬起头。

“不是说戏里。”商南淮说,“就是……你小时候,那些人真让你这么干过?”

沈灼野点了点头。

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沈灼野刚上初中的时候就跳过了,那些人把他按在断裂的轨道上,告诉他要么入伙,要么就跳下去。

沈灼野摸了摸膝盖上的疤,他想起这是怎么弄的了,但他不太想告诉商南淮。

沈灼野有很多不想说的事,比如商南淮其实真的不必费这个力气,他不会再跟什么人回家了,火腿肠和方便面也拐不走。

比如这个疤——沈灼野有大半个月没再去宋老师家,就是因为腿伤一直没好。

沈灼野第一次跳那种东西,没什么经验。虽然跳过去了,一条腿却撞在了铁轨的断茬上,血当时就涌出来,把裤腿染得鲜红一片。

那些混混本来想给他个下马威,被脸上、手上染着血,一条腿鲜血模糊,瞳仁漆黑的沈灼野吓着了,支吾着要他“以后好看”,就把他扔在了那个地方。

沈灼野估计以后还要跳,他书包里恰好有工具,就把那段带断茬的铁轨拆了,送去废品回收站卖了点钱,去医院打了破伤风。

卖废钢厂的东西其实的确不对,就算废弃了,这也是公有资产。沈灼野后来弄明白了这件事,去自首了,人家说立案金额不够。

最后沈灼野四舍五入,还了三十块钱,写了保证书。

整件事的始末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沈灼野这么觉得,他不记得有多疼。

这条腿最疼的时候,是被宋老师拖着,从楼梯上拽下去,磕在水泥上炸开的钻心剧痛。

他想站起来,想爬上那个楼梯,可怎么都站不住,膝盖吃不了半点力气。

沈灼野记得那时候的疼,他无意识攥紧了膝盖,不等碰到疤,就被商南淮拽走了那只手:“诶,你要不要保养一下?”

沈灼野垂着睫毛,黑眼睛动了动,慢慢回过神,看向商南淮。

“就是……弄点护手霜。”商南淮给他解释,“保湿,再想点办法,防一防冻……什么的。”

这话说出来,商南淮其实也觉得离谱。

沈灼野在这儿打工,天寒地冻地刷墙抹灰和水泥,要么就是干木工活,谈什么保养。

但商南淮是真替他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加了点什么粉丝滤镜……小豹子这手真好看,要是从小就没伤着没碰着,肯定更好看。

将来代言还不随便接——戒指手表这种奢侈品,给得代言费还一向很高,又轻松又来钱快。

要是多出这一笔钱,说不定沈灼野两年前就能付违约金,不用替公司卖命了。

“我带了一管,我自己常用的,给你试试。”商南淮从那一堆杂七杂八里翻出护手霜,“说不定能管用呢。”

说不定沈灼野在十三年后,忽然想起来要活得舒服点。被他拽回去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伤也养好了,伤的根基也补回来了呢。

商南淮也不管沈灼野愿不愿意,往手上挤了一大坨,不由分说给沈灼野抹了。

……他还以为得挺费力气。

毕竟评论区已经改口叫野哥,不服就揍威名在外……文能于万千刀子里救下《余灰》剧本,没让一代人留下童年阴影;武能夺箱子训狼狗,把编剧平平安安送上火车。

商南淮一本正经地复述着这个,一边抓着沈灼野的手,这小豹子连挣扎都不会,满是伤茧的细瘦手指微蜷着,乖乖让他摆弄。

商南淮抬头,看着沈灼野微红的耳廓,心里软得喘不上气,像是叫什么扯着不放。

“还打耳洞吗?”商南淮跟他商量,“疼,咱们不疼了行不行。”

商南淮说:“我给你弄几个耳夹款的,一样好看。”

沈灼野愣怔了下,他似乎在出神,又好像有些意识涣散,乌黑的瞳孔没有明确焦点:“不疼。”

商南淮甚至怀疑,他根本没听清自己的话,只不过就是听见“疼”就说“不疼”。

“你那不是不疼,是不会喊疼。”商南淮看了看他的耳朵,摸了两下耳垂,“我给你扎一下,你就知道了。”

沈灼野点了点头。

商南淮看了他一会儿,揉揉额头,叹了口气。

他揽着沈灼野,叫这犟脾气的小豹子靠在身上,先胡噜胡噜后背,再捏捏脸、揉两下脑袋。

沈灼野抬头问:“这是流程吗?”

“是。”商南淮说,“别打岔。”

沈灼野就又乖了,把头低下去,让他痛痛快快揉了半天。

商南淮给他消过了毒,把一次性的耳洞针比划在他耳朵上,相当迅速地按了一下,就立刻扔开。

沈灼野愣愣坐着,手放在膝盖上,坐得很直,像块小木头。

“疼吗?”商南淮低头问。

沈灼野摇了摇头:“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整个人从椅子里抱起来。

小木头块微微悸颤了下。

商南淮揽着沈灼野不说话,他这么站了一会儿,仍觉不够,拉开衣服把沈灼野裹进去。

“给我个机会。”商南淮说,“一次就够,带你回家,咱不疼了。”

“你不是小豹子吗?多威风,我要是敢骗你,吃了我。”

商南淮说:“咱们往后不疼了,沈灼野,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