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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在折腾什么?”洛泽蹙紧眉,问南流景,“又是去昆仑山求药,又是去普陀山炼丹,你的修为停滞了多久?不回天上了?”

登天道百年一开,错过了就又要等上百年,照南流景这么耽搁,到时就算天门开了,修为多半也不够回去。

蹉跎在这人间,耽搁百年,又有什么意义?

南流景低声说:“这是我的事。”

“……好,这是你的事。”洛泽叫他气笑了,“那我问你,只不过是旱了几日,就急慌慌施云布雨,坏我香火,是谁的事?”

南流景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洛泽,慢慢捏紧了袖中那一枚粗糙石佩。

在过去,对他们来说,这的确只是寻常的仙家手段。

再寻常不过了……城隍这么干,八方庙宇这么干,就连有些地仙,也会故意阻一阻风调雨顺——太风调雨顺,就没人来进香了。

越是天干不落雨,求雨的香火就越多,越是洪涝难停,求天晴的香火就越多。世人求仙拜佛,必是有所求,倘若安稳到无所求的地步,自然也就没人再去庙里进香。

这道理哪怕说给人间小儿,也不难明了。

偏偏燕玉尘听不懂。

小傻子跟着大国师下去巡视,看见田里旱死的秧苗,急得满头冒汗,最喜欢吃的饭也没胃口,吃不下去了。

南流景不知他愁的什么,叫人领他去玩,随手捉了只鸟雀给他。

燕玉尘抱着小鸟,还尾巴一样跟着他,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大国师,因为说不出话,又跑去田间地头。

到了很晚,南流景没见他回来,担心那一魄的安危,循着方位去找了找,在一片泥巴里把小傻子拎出来。

鸟雀早飞了,燕玉尘和他学的那点不入流的仙术,叫人欺负的时候什么也做不了,倒是在这田间弄出条水渠,把水引进了农田。

那些农户一见他,感激得当场拜倒,磕头不停。

至于这里面的道理,其实是被废了仙力、夺了修为,做了人间的摄政王以后,开始吃饭以后,南流景才知道。

人间有时受得住旱,有时受不住,遇上关键时候,旱上几天不见水,就是一年的颗粒无收。

人要吃饭,人世间的颗粒无收,是会死人的。

肉体凡胎……人死了,魂飞魄散,就没那么容易找回来了。

“洛泽,你的香火不少,上天门够用了。”

南流景低声说:“这几日特殊,稻谷灌浆,不能缺水……”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洛泽越发奇异的注视打断。

“这话是你说的?”洛泽问,“照着么说,昔日天庭纷争,打得上天入地,是不是也要算算毁了多少田,按数赔给人家?”

南流景其实也想了这个。

过去他不曾想这些,仙力强横无匹,拂袖间便能犁开一座山,劈山倒海易如反掌。

过去做仙人,采仙草饮琼浆,不食五谷吸风饮露,踏遍名山大川,无意多管这等微末小节。

“你要这样,就回不了天上。”洛泽说,“流景,你在人间十世,我知你不易……可人间一梦,差不多该醒了。”

他言尽于此,也不再在驰光苑多留,纵地金光,回了那受香火的庙宇。

南流景依旧站在原地。

他站了一阵,回了内室,将袖中摩挲光滑的石佩放在燕玉尘手中。

小皇帝靠在帷幔之后,睡得静默无声。微蜷的手指柔软冰冷,不能受力,那石佩有些分量,搁进去便滚落。

南流景放了几次,都不成功,只得收回。

……

这其实是那些个农户送燕玉尘的东西。

农家没有玉,知道大人物身上都要戴配饰,仿着玉佩的模样,用石头连夜刻出一块石佩,给小神仙。

小傻子哪做过小神仙,脸上通红不停摆手,实在推辞不过,宝贝似的收下来,捧在怀里稀罕至极。

因为魂魄残缺严重,燕玉尘自幼体弱,又没少叫那些兄弟欺负,其实禁不起这么折腾,用光了护体仙力,半夜就发起高烧。

南流景有意给他长个记性,叫他不再逞强,以仙力护住那一魄不受损,就没做更多,只是叫人给他熬了药。

燕玉尘多灾多难,倒是命硬,捧着苦透腔的药,乖乖地一小口一小口喝。

喝完了药,燕玉尘又找了个不烦人的角落,摆弄他的小木头人玩。

燕玉尘喜欢玩这个,还编了故事,每个木头人都有不同的角色。

他发着高烧脸色还霜白,身上不停寒颤。南流景看了半晌,蹙了蹙眉,还是过去,化出条披风给他:“这是谁?”

“大国师。”燕玉尘靠着墙,烧得眼睛湿漉漉,乖声答,“洛仙尊……下大雨。”

南流景隐约想起,自己似乎的确随口给他讲过,洛泽受凡人香火,施云布雨庇护一方的故事。

庇护当然是有的,但说实话,燕玉尘这一捣乱,洛泽那儿的香火少了不少。

南流景有心教这小傻子少管闲事,被那双乌黑的眼睛看着,愣怔了下,到嘴边的话没说出口。

……算了,跟个傻子较什么劲。

南流景分出一缕仙力,准备过会儿等燕玉尘睡着了,注入他的泥丸宫内,叫他好受些。

南流景低头,看了看那两个木头人:“这是我,这是洛仙尊?”

燕玉尘乖乖点头。

南流景随口问:“你呢?”

燕玉尘愣住,答不上来,他答不上来,南流景也微怔,蹙了蹙眉。

燕玉尘叫披风裹着,想了许久,慢慢摸出那一块石头做的、异常粗糙的假玉佩,举起来给南流景。

他太虚弱,难受得昏沉,举到一半手就软了,人和石佩一块儿摔下来。

南流景接住他。

那石头做的假玉佩磨得太薄,掉在地上,当啷一声,便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