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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重男轻女,要是没她妈,小时候春花就差点被卖了,年初母亲离世后,父亲就更加不待见自己,为了能在家里好好过,她每天包揽了家里的所有活,下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的弟弟们和父亲做饭,下地也跟着,回来也不歇,转头去厨房做伙食。

看着父亲殷勤的笑容,春花后退一步,脑海中想起回来路上村里人的议论,强装镇定地问了句,“爸,恁笑啥子?”

“俺…”春花深吸一口气,“俺刚才回来路上听人家说,咱家要办喜事,啥子喜事?”

男人笑眯眯地搓着手,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春花,那眼神不像是在看闺女,而是在看摇钱树:“对,是要办喜事哩,刚说成,顶好,顶好。”

春花嘴巴打了个颤,“谁滴?!”

男人抬眼,笑容像是吃人的魔窟,“还能是谁滴,你滴啊,春花。”

说着拉过春花,“是个好人家,就是比你大点,但是你嫁过去不吃亏。”

“俺不嫁!”春花看着父亲慌了神,“俺不嫁!俺不嫁!!”

“哎,这是什么话,彩礼都收了,哪有不嫁的道理,都说成了,日子就定在后天,不嫁也得嫁!

他收了隔壁村陈家汉的二千块钱,说只要他家春花嫁过去就行,二千块,在山里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虽然那陈家汉四十多岁,刚死完老婆没两月就娶新人,但看在钱的份上,他也没想那么多。

反正现在不嫁以后也得嫁,兴许到时候还没这个价钱呢。

春花不从,开始和父亲理论,谁知抬手便被人扇了一巴掌。

春花被扇得眼冒金星。

“你踏马别不知好歹,劳资养你这么多年够意思了,把你嫁过去又不是害你,那家人不差钱,你去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感谢我还来不及。”

春花看着放在桌上的两千块钱,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划过红肿的面颊砸在地上。

她不嫁,她不想嫁。

那哪是嫁人,陈家汉名声不好,之前还被传出来喝醉酒打老婆,这不是嫁人,这是让她往火坑里面跳。

家里的两个小子回来瞧见春花坐在地上哭,年纪小的赶忙上前问,“这是咋了,爸你打姐做啥子。”

“让她嫁给隔壁村陈家汉,她不知好歹不嫁,人家陈家拿两千块钱娶她,她倒清高上了,你以为你值多少钱,两千还不够?!”

大的开口,“那陈家汉不是刚死了老婆,四十多,姐咋能嫁过去!”

“你们两个兔崽子蒙昏头了,你们姐嫁过去怎么了,又不是什么豺狼虎穴,陈家汉有钱,你姐过去还能过苦日子不成,不就年纪大点,谁以后没那个年纪?!再说二千块钱难道是我一个人用,你们以后不娶娘们不过日子?钱哪来?还不是老子出,她要是不嫁,你们俩就等着打光棍吧!!”

此话一出,原本还打算说几句的两人瞬间哑巴没了声,之前是看不得春花哭闹,现在触碰到了自身利益瞬间没话了。

是啊,他们以后要成家要娶老婆的,家里没钱,他们拿什么娶老婆啊。

那陈家汉有钱,春花嫁过去说不定比家里过得好,一时间接受不了而已,等嫁过去习惯就好了。

春花的眼神逐渐绝望,嗷啕大哭起来,从地上站起身,边哭边往外面跑。

男人瞧了赶忙追了出去,对着两兄弟吼道:“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啊,她要是跑了,钱也飘了!!”

安一拿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就瞧见一处树下围了不少人,安一不是爱凑热闹的,估计又是哪家人弄了什么新鲜玩意让大伙瞧。

就在他打算离开直接回家时,一声凄惨的啼哭闯入他耳间,是闺女家。

安一愣了下,赶忙剥开人群去看。

只见春花泪涕横流地跪在地上,手乞求地拉着她父亲的衣角,声音抽咽嘶哑,痛苦无比:“爸,俺不嫁,俺不想嫁,俺高考了,俺成绩好,一定能上大学,等俺上大学毕了业,工作了一定多多挣钱,俺一定给你养老送终,俺以后一定会挣钱滴,给家里添东西给弟弟们娶媳妇儿,爸,求求恁了,求求了,俺不嫁,俺真的不嫁!”

男人不为所动,看着她骂道:“少来这一套,谁知道你出去还回不回来,你不嫁谁嫁,钱都收了,赶紧回家,少在这丢人现眼的。”说着低头去扯春花,春花在地上撒泼打滚踹了他好几脚,男人怒火中烧对着一旁的两个儿子喊道:“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把人弄回家,还嫌不够丢人。”

看着春花泪涕横流的脸,两兄弟为难,但还是动了手,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就算再不忍心不舍得,也都能下手,毕竟谁也不是唯一。

春花嫁过去有钱了,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

“我不要!我不要!!!”春花崩溃,嗓音越发刺耳。

春花被扯走时,抬头看见了剥开人群挤进来的安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落,眼神空洞无比。

看着春花被打的高高肿起的脸,安一听人说是她家老汉收了两千块钱要卖闺女,手里握着的锄头紧了紧,迈步就想上前,谁知还没走几步,耳朵先是一疼。

安炳胜拧着安一的耳朵把人从人堆里带了出来,哪怕一路上安一疼得龇牙咧嘴也没松手,一手拿着酒瓶,一手带着安一回了家。

到家里直接把安一往炕上狠狠一摔,口吻警告,“你小子少踏马给劳资管别人家闲事。”

安一愤怒起身,“那就眼睁睁看着春花被他家老汉卖了?!隔壁陈家汉今年四十多,刚死完老婆没两月,之前不少人说他打老婆家暴,春花才十八,他跟春花爹一个年纪,咋能嫁过去!!”

闺女家花一样的年纪葬送在这里,安一看不回去,也不想看下去。

想起春花绝望的眼神,手握成拳,想起之前对方跟他说的话。

“安一哥,恁说山外面是啥样子,我看书上面的图片里有好多大高楼哩,你说有咱们的大山高吗?”

“安一哥,我想去外面看看,你不是一直也想吗,咱们一起吧。”

“安一哥,高考完了,等通知书下来,咱们就能上大学哩,我都听人说了,大学可气派哩!”

安一起身就要往外走,谁知猛地被安炳胜打了一拳。

看着儿子愤愤不平的样子,安炳胜啐了他一口,“你去!你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天神转世,普度众生了?人家嫁闺女嫁不嫁轮的到你管,你要是想管,你能拿出两千块钱?你出去装什么英雄!!管人家家务事,你算老几,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安一不服:“那就眼睁睁看着春花嫁人!!”

咋能那么做,根本不顾及春花本人的意愿,闺女在村里跪在地上求人,她不想嫁人,她还要去山外面看看,她读书有文化,就算没文化也不应该一辈子困在山里,像个傀儡一样,嫁人做媳妇,之后大肚子做母亲,操持一大家子。

那是明媚朝气的闺女,不是没人气的破布偶。

安一咬牙看着安炳胜:“你一天就知道喝酒,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算不知道也是你劳资,你踏马给我老实待着!”

说着迈步离开,把安一的小屋门给锁上了。

他这儿子有思想有文化,看不过眼的事什么都要管,但这天底下谁会喜欢管自己闲事的人,安一那么做除了给自己竖敌,没有任何好处。

日后惹祸上身,他可不是什么大罗神仙,能帮他兜着。

春花被带回家后就被锁在了偏房,男人叫她弟弟们轮流看着,第二天晚上逼着春花换了红布衣裳,随后把春花手绑在柱子上以防人跑了,天亮陈家就要来接人了。

春花头上盖着红盖头,盖头下眼泪都要哭干了。

安一不想春花就这么断了自己的未来,第二天晚上趁夜深了,破了窗逃了出来,一路跑到春花家。

春花家已经灭灯了,但她所在的屋前,她家大弟一直在门口蹲守着。

安一趁着夜黑,见对方在屋前睡得沉,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全程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生怕出了声响把对方吵醒,进屋安一就瞧见了盖着红盖头呜咽的春花。

他上前一把扯下红盖头,盖头落地,安一俊俏的面容落入春花眼中。

此番场景,春花这辈子都忘不了,安一扯下红盖头,月光冲破灰云,透过那贴着红色喜字的窗子洒在他身上。

他眼神坚毅,目之所及没有丝毫畏惧。

他来救她了,须着泪的瞳孔映出的是他的倒影。

“春花,是俺,安一。”

他捂着春花的嘴,小声告诉她别出声,随会开始给人解绳子。

春花哭得浑身瘫软,看见安一后,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安一看。

安一哥来救她了。

春花望着他:“安一哥……”

安一将春花扶起来,“哥带你走。”

安一带着春花摸着夜色,小心翼翼地从屋里走出来,生怕吵醒在门前睡着的人。

两人冒着腰,轻手轻脚地走出大院,刚松一口气,隔壁家的狗子就叫了起来。

“汪!汪!!!”

春花被吓得腿一软,瞬间栽倒在地,狗叫声震耳,门口熟睡的人被吵醒,睁眼就看见了被打开的屋门。

顿时破口大叫,“跑了!春花跑了!!”

原本在屋子里熟睡的男人和小弟听见了,赶忙出来追。

“哪呢,那死丫头往哪里跑了!!!”

安一扶着春花带着人往村外跑,春花害怕极了,整个人不停地打着哆嗦,一路上摔了不少回跤,摔了又赶忙哆嗦着爬起来,不敢说话,眼泪止不住,手和腿都摔破了一层皮。

她不能被追上,她不能被追上,要是被追上来,她的一辈子就完了,身后是吃人的洞穴,她不要回去。

在春花再次摔倒后,两人听见了远处急促的脚步声和手电筒的灯光,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也帮忙出来找春花。

春花吓得瘫在地上起不来,哆嗦的不行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安一见状矮身将人背起来往村外跑。

春花呜咽害怕的声音响在耳边,安一带着人快速奔跑。

少年的声音带着喘息声,“别怕,哥一定能把你送出去。”

看着漆黑一片的前路,安一的声音响在耳边,“春花,你还要上大学,还要出去看大高楼呢,很快了,哥很快就带你出去了!”

春花流泪看着带她奔跑的少年。

少年背着人不断奔跑,头顶的那一轮圆月是他们唯一的光亮,遥远却又时刻照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