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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竹刚刚升起的口腹之欲顷刻间消散得一干二净,她面色复杂,蹙眉盯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肘子肉,好似瞧见野山猪的幽魂正在冲她掉眼泪。

在收到太子杀鸡儆猴的暗示后,姜玉竹对外宣称自己染上风寒,留在行宫中安心“养病”。

太子得知小少傅生病的消息,虽然没有前去探望,不过学子的一片关切之意全通过每日擒获的猎物呈到了恩师的饭桌上。

一连多日吃着红烧鹿筋,鲍汁扒熊掌,炙烤羊肉等数道硬菜后,姜玉竹的面颊丰盈了一圈,就连苓英给她新裁制的束胸都快套不上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在春蒐快结束前养好了“病”。

这一日,姜玉竹来到猎场上,通过和几位官员攀谈中得知:太子目前擒获的猎物远远超出其他几位皇子,不出意外,太子必然是此次春蒐比试的魁首。

甚至有负责维护南苑猎场的官员哭丧着脸表示,照太子这个狩猎速度,林子里的猛禽都快绝迹了,待到来年春蒐,怕是大家只能射猎野兔野鸟了!

姜玉竹与几位同僚寒暄完,准备在猎场外围练一练生疏的箭法。

太子留下周鹏看护她的安全,姜玉竹和周鹏进入林间没多久,便听到身后有人呼喊道:

“唉...就是你,停下,太子的少傅,给本宫停下!”

姜玉竹勒停马儿,转身看向如火一般炽烈张扬的女子,拱手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

“下官参见平乐公主。”

来人正是平乐公主,她瞧见小少傅孤身一人,一对杏眸先是环视四周,遂抬起下巴,神色倨傲,问道:“姜少傅免礼,本宫问你...你可有瞧见萧时晏?”

“回禀公主,臣前几日在行宫养病,不曾来到猎场,故而没有遇到萧世子。”

听了小少傅的回答,平乐公主面色一跨,她气恼地挥动起手中马鞭,嘟囔道:“哼,本宫就知道,他分明是故意躲着我!”

刚刚与几位同僚交谈中,姜玉竹听说平乐公主在狩猎场上十分积极,满山头奔来跑去,终于成功惊醒了一头沉睡中的棕熊。

刚刚从深眠中苏醒的棕熊,脾气要比猛虎还凶残三分,几掌就拍飞了守护公主的数名侍卫。

还好当时萧时晏和太子距离平乐公主的队伍不远,二人及时赶到,联手射杀性情狂暴的棕熊,使得公主幸免于难。

此事之后,平乐公主心里存了阴影,她再也不敢贸然前往深林,只好每日在猎场外围瞎转悠。

“本宫听说,你和萧时晏同在华庭书院读书,今年春闱上,你的答卷还胜过萧郎,被父皇钦点为状元郎。”

姜玉竹微微一笑:“下官的才学远在萧世子之下,此次夺魁,实乃是侥幸。”

平乐公主盯着唇红齿白,彬彬有礼的少年郎,难以相信博学多才的萧郎居然输给了这样的小白脸。她大剌剌道:

“你的文采也许不错,就是身子骨儿太弱了,来到射猎场才多久,就病了这些时日,罢了,碰巧本宫今日没事,就教你射箭罢。”

姜玉竹闻言愣了愣,忙出言婉拒,可好不容易逮到人的平乐公主又怎会轻易放人,要知自从她招惹出棕熊那件事传开了后,猎场上的世家子弟都躲着她跑。

不过平乐公主得了教训,只敢拉着姜玉竹往树林里稍走了走,二人结伴而行,在林间捕获体型较小的猎物。

看到姜玉竹接连射歪几箭后,平乐公主趴在马背上笑得直不起腰,说难怪萧时晏只让他在猎场外围射兔子,以他拙略的箭法,怕是连猎物的皮毛都沾不到。

须臾后,平乐公主就笑不出来了,而是盯着中箭落地的野斑鸠,惊讶地瞪圆了杏眸。

只见少年不骄不躁,继续搭弓起箭,目光沉敛,动作一气呵成,疾驰而出的箭矢穿过茂密枝桠,竟将行动灵敏的野斑鸠一击必中。

“倒是本宫小瞧你了,你既然这么厉害,那便陪本宫去猎豹子。”

说完,平乐公主不等姜玉竹拒绝,她扬手甩鞭,策马扎入林中。

姜玉竹望向那渐渐消失在树影间的绯红色身影,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驱动马镫追了上去。

二人所骑的猎马都不是凡品,尤其是太子给姜玉竹准备的汉宫宝马,体型较小却精悍,四肢灵活,最适宜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间奔跑。

不一会儿,姜玉竹和平乐公主就将身后追随的侍卫们远远甩开。

没了一众侍卫跟随,平乐公主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她扬手指向一株树上红彤彤的果子,下令道:“姜少傅,你去摘几个果子下来,本宫想要尝一尝。”

姜玉竹看了一眼挂满枝头的红果,静默了一刻,才开口道:“公主可知这林间飞鸟众多,却为何没有一只鸟吃这株树的果子?”

“为何?”

“此树名叫相思树,结出的果子叫相思果,书中记载:曾经有一对眷侣,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女子在诞下一子后撒手人寰,男子痛心伤臆,终生未娶,独自一人将儿子拉扯长大,成家立业。一夜,男子又梦到了亡妻,梦醒后,他深入山林,吃下相思树结出的果子,在睡梦中含笑而终...”

少年声音低沉,在寂静的林间如翠鸟弹水,婉转动听,平乐公主听得不由入神了,她忙追问道:

“那男子在梦中梦到什么?是他的亡妻吗?”

姜玉竹又静默了片刻,缓缓道:“公主,臣的意思是这相思果有毒,吃了后会产生幻觉,还会伴有呕吐抽搐等症状...”

平乐公主正沉浸在悲凉的故事中,听到小少傅大煞风景的一席话,顿时柳眉高挑,气哼哼道:

“你怎么和萧时晏一摸一样,每次教育本宫时,都要先扯出一番典故,将人绕得云里雾里,你是不是觉得本宫愚昧无知,蠢到连毒果子都认不出!”

面对刁蛮无理的平乐公主,姜玉竹感到哭笑不得。

不过她觉得公主这样的性情也不错,幼年无忧无虑,才会单纯洒脱到像一张洁白无瑕的宣纸。

“臣并非这个意思,天色不早,周校尉还在林间找寻公主,咱们还是快些折返回去,免得日落后山路不好行走。”

平乐公主难得甩开整日看守她的侍卫,自然不愿意这般轻易回去,她转了转亮晶晶的眼珠,忽而笑道:

“本宫听闻韩溪云今年狩到一只红腹锦鸡,那羽毛可鲜艳漂亮了,用来做头饰最好不过,你若能给本宫猎到一只,咱们就回去。”

姜玉竹只得应下差事,她与平乐公主一起在密林中寻找锦鸡的身影。

二人运气不错,很快就发现一只白腹锦鸡站在树冠上梳理毛发,鸟儿五彩斑斓的羽毛沐浴在日光下,鲜艳靓丽,看得平乐公主眼睛都直了。

“姜少傅,你快看那只白腹锦鸡,比韩溪云猎到那只还要漂亮,你若能给本宫射下来,本宫重重有赏!”

姜玉竹坐在马上,展臂拉弓,凝神静气,稳稳瞄准树杈上停栖的白腹锦鸡。

就在她要松开箭羽之时,又听到一旁的平乐公主得意洋洋道:

“哼,韩溪云不过与萧哥哥在年幼时有过口头上的娃娃亲,她仗着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处处瞧不上本宫,待本宫猎到比她还漂亮的白腹锦鸡,看她那自诩温婉大度的嘴脸还能装到几时!”

姜玉竹扣在箭羽上的指尖一颤,微微偏斜的箭矢擦着白腹锦鸡的羽毛掠过。

“哑哑!”

察觉到危险的白腹锦鸡迅速展翅而飞,临走前还留下一炮热腾腾的鸟粪,好巧不巧掉落在平乐公主的骑服上。

平乐公主登时气得脸色涨红,大声叫喊道:“姜墨竹!你是不是故意的!”

“公主,臣并非有意....”

回过神的姜玉竹发现自己闯下的祸事,忙不迭拿出手帕帮平乐公主擦拭身上的鸟粪。

那白腹锦鸡毛色鲜亮至极,拉出的粪便同样恶臭至极,熏得平乐公主直犯恶心,忍不住干呕。

还好二人刚刚途经一处溪流,平乐公主急忙翻身下马,跑到溪流边洗涤衣上难闻的鸟粪。

姜玉竹则在溪畔林间拴好二人马。

忽然,在静悄悄的树林中,姜玉竹好似听到一阵争吵声从一处山坡后传来,那声音时而高时而低,隐约还提到了“太子”二字。

她看了眼正在溪旁认真冲洗衣裳的平乐公主,思忖片刻,最终还是蹑手蹑脚爬上小山坡。

借着一簇灌木丛遮掩,姜玉竹终于看清楚低声争论的两个人。

竟然是大皇子和大燕的天佑福星五皇子。

只见五皇子面色不忿,他怒气冲冲吼道:“大哥,前几年春蒐上怎不见他这般积极,偏偏在你即要蝉联五年魁首时,他冷不丁跳出来争抢魁首之位,哼,依我看,太子就是故意为之,好让大哥前四年都白干了!”

与义愤填膺的五皇子不同,大皇子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浅笑,语调平和:

“五弟消气,太子的骑射之技原本就在我之上,他身为储君,日后还要袭成正统,自然要拿出本事威慑邦国使臣,待他获得魁首,你记得要献上祝贺词,莫要逞一时之气,毕竟....咱们以后还要仰仗他的皇恩过活...”

五皇子听了这话,心里愈发觉得憋闷,当即抽出腰间宝剑,奋力朝向一旁的灌木丛胡乱砍去。

躲在数丈远的姜玉竹见状,犹豫着要不要悄悄溜走,免得五皇子发起了疯,一剑朝她劈来。

“五弟,你这是干什么,当心伤到自己!”大皇子急忙走上前规劝。

五皇子砍了一会儿,整个人气喘吁吁,面容狰狞,他眸底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忽然狞笑道:

“大哥怕那个煞星,我不怕,我早就在南苑猎场里布下天罗地网,准保让那个煞星有来无回!既然父皇不忍心,我就替天行道,帮大燕铲除后患!”

大皇子闻言大惊失色,忙追问道:“老五...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躲在灌木丛后的姜玉竹同样支起耳朵,想探听五皇子想要太子怎样有来无回?

可五皇子却压低了声,以手遮面,贴在大皇子耳畔说了几句话。

姜玉竹瞧见大皇子惊讶地挑起眉毛,他似是不太相信五皇子说的话,试探着问道:

“你怎会与....有联系,若是被他人发现了,那可是通敌叛国之罪!五弟,听大哥一句劝,莫要做糊涂事啊。太子就算不喜你我,总会念及手足情深,给咱们一条活路,虽不至荣华富贵,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