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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虽没狩猎场那日的嚣张,可听到大皇子说自己斗不过太子,他心中仍觉得不服,咬紧了后槽牙,恶狠狠道:“这次算他走了狗屎运,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居然把北凉的军权还给他,这不是养虎为患!”

他又急急道:“大哥,这次你一定要救我,父皇若知道是我派人暗杀太子,再查到这些年我姨夫在衢州帮你做的事,那咱们...”

大皇子伸手拍了拍五皇子的肩,打断他的话:

“放心,行宫总管已被我灭口,至于你与匈奴人私下来往的痕迹,也被我想法子抹干净,就算巡检司翻查往年的文牒,也找不出线索攀扯上你。”

五皇子一听,顿觉如释重负,他欢喜道:

“大哥对我恩情义重,若是未来袭成正统的人是大哥,我也不会铤而走险,和这帮匈奴人有来往。”

“五弟慎言,太子是储君,未来他是君,你我是臣,这一次我帮你遮掩过去,日后你切不可再冒失了。”

“我心里只认大哥为正统,那个煞星不配。哼,且等着,眼下他飞得越高,日后栽得越狠!”

大皇子笑着安抚了五皇子几句,叮嘱他回到京城后一切照旧,不要自露马脚。

与五皇子分开后,大皇子翻身骑上侍从牵来的马,他眺望远方层峦叠嶂,目光渐渐阴沉,唇角笑意慢慢收敛起来。

真是个扶不起的蠢货!

枉费他千方百计给这个蠢货和北庭匈奴人牵桥搭线,又让行宫管事给他们开后门,饭都递到了嘴边,却被他生生砸了饭碗,还险些将自己牵扯出来。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他招手唤来心腹,下令道:“你去查一查那个姜少傅的来历。”

他从平乐公主口中套出话来,那日是姜少傅让她返回猎场找人去林内搜寻太子的踪迹。

这个姜少傅几次三番助太子躲过一劫,听说此前整顿司天监的章程,也是这个少年想出来的主意。

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先试探着能不能将此人收为己用,若是不成,那只好让太子痛失伯乐了。

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天黑时才返回京城,姜玉竹回到竹意轩后,取出书匣子里的请辞书。

请辞书一式两份,一份呈给天子,一份交给太子。

今日早上,她原本想在疗伤结束后将请辞书交给太子,给二人的师生之谊告一段落。

可二人每每在私下相处都会发生些意外。

姜玉竹捏着薄薄的一封请辞书,伸手搭上门框数次,却缓缓收了回来。

夜色已深,皎月犹若一块莹润的宝石,镶嵌在黑绸般的夜幕里,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就...好似男子漆色明亮的眸子。

回想起太子今日看向她的目光,姜玉竹搭在门框上的手猛地缩了回去。

罢了,这个时候,太子殿下恐怕早已歇息下,她还是等到明日再同太子提出请辞一事。

蘅芜院,书房。

煌煌烛光映亮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颜,男子鼻梁挺直,剑眉入鬓,狭长眼尾摇曳着光晕。

“殿下,奴才听闻殿下这次眼疾复发时和姜少傅在一起?”

余管事立在门罩下,神色肃然。

他从周鹏口中得知太子在狩猎场上遭到暗杀,对方不知从何探听到太子的隐疾,居然让太子殿下小半年没犯的眼疾复发,险些丧命在这些畜生手里。

“不错,姜少傅无意间探听到五皇子与大皇子密谋,独自一人深入山林,救了孤的性命。”

想起那夜小少傅跌跌撞撞跑向他的情景,詹灼邺唇角几不可察勾起来。

虽然当时他当时什么都看不见,不过脑海中仍能浮现出小少傅惊慌的神色。

少年踩过流水时急切的脚步声,发现他不能目视时的呼吸一滞,还有在洞穴中内...主动依偎向他的身子。

余管事感到诧异,太子向来不喜形于色,可眼前太子脸上的笑容如此真实,莫非是想到宫里那些畜生身首异处的画面吗?

“咳...”

他清咳一声,提醒道:“殿下眼疾的事,会不会被姜少傅发现端倪?”

詹灼邺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小少傅这么聪明,却从未问过他关于眼疾上的事,必然是早就发现了端倪。

刻意回避的态度又代表疏离。

詹灼邺手指轻轻拂着跳跃的烛火,男子俊美五官在摇曳烛光中忽明忽暗。

狠下心掐灭烛芯,远离危险火种,是最妥当的做法。

可一个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束光,又怎舍得去掐灭。

燃烧的火苗看似危险,可只要速度够快,手指飞速穿过火焰,便不会感到灼痛。

他能做到及时抽身,亦能掌控这束火苗。

“明日,孤会与姜少傅解释眼疾的原因。”

余管事闻言先是皱起眉心,复缓缓展开,沉声道:“老奴明白了,日后姜少傅就是殿下的人了。”

————

姜玉竹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成了南苑猎场的一只兔子,爪下土地颤动,逼近的马蹄声震耳欲聋,身后有无数道冷箭朝她齐发。

姜玉竹只得在树林里上下逃窜,慌不择路间,撞到一双绣金龙纹黑靴。

她被撞得眼冒金星,高高仰起头,顺着男子笔直的小腿往上看去,却只瞧得见玄色衣摆随风鼓动。

男子身形高大,宛若一座不可逾越的巨山,当他俯下身时,在姜玉竹眼中仿若吞噬掉太阳,让整个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紧接着,她被男子抓起后颈,高高举起。

奋力挣扎间,姜玉竹迎上一对熟悉的狭长凤眸。

她登时被吓得四腿僵直,眼睁睁看着太子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开她尾巴下的软毛。

“啧,是只雌兔。”

太子剑眉微蹙,眸底闪过一丝厌恶。

“烹了吧。”

太子落下淡淡一句话,便将她丢给一旁的侍卫。

姜玉竹这才发现自己被悬在一口煮沸的大锅上,锅中沸水汩汩冒着热气,她急忙看向一旁的太子,想要开口求救,却发现她怎么都说不出话。

对呀,兔子是不会说话的。

刚想明白这点,捏在她后颈的手突然松开,身子直直向下坠去...

姜玉竹从梦中惊醒,身上冷汗涔涔,她摸了摸胳膊,不是兔腿,又摸了摸耳朵,没有绒毛,四周是蜜合色如意纹罗帐,身下是绵软的锦褥,不是汩汩冒气的热锅。

原是一场梦,她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这梦实在太诡异了,她在梦中为何成了一只雌雄莫辨的兔子,还偏偏慌不择路撞到太子腿上。

还有,梦中的太子居然歧视雌兔,下令烹食了她!

种种荒诞的事串联在一起,只得让人感叹一句,还好是梦!

罗帐外天色蒙蒙亮,姜玉竹穿戴好衣衫,心不在焉吃完早膳。

通常过了巳时后,太子会下朝回到太子府批阅文书。

姜玉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请辞书,掐着点前往蘅芜院。

叩门进入书房,绕过山水刺绣屏风,她瞧见余管事和周鹏二人都在暖阁里,而太子坐在太师椅上,双目覆着一层白绫。

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姜玉竹想起她刚刚在回廊里撞见一位提着药箱的郎中。

她蹙起眉心,道:“既然殿下现在不方便,臣稍后再来。”

“少傅来得正巧,孤正要让余管事去寻你。”

太子语气淡淡,双眼虽然覆着一层白绫,可姿态优雅,只静静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窗后的云蒸霞蔚,苍松翠柏,皆化作男子出尘气质的点缀。

姜玉竹好奇问道:“不知太子找臣有何事?”

回答她的不是太子,而是满脸堆笑的余管事。

余管事先是给她搬来一把扶手椅,又恭恭敬敬奉上一盏香茶,眼中隐有泪花闪动:

“姜少傅,你在南苑猎场上救下太子性命,老奴万分感激你对殿下的救命之恩。”

话毕,余管事撩开衣袍跪下,周鹏也紧随其后,扑通一下跪在海.棠方砖上,两个人双手拱合,俯头到手。

姜玉竹被二人突如其来的叩首大礼吓了一跳,赶忙搀扶起跪在地上的二人。

“余管事和周校尉快快请起,姜某身为太子少傅,得知太子有难,自当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姜玉竹正气凌然说完,心中了然太子今日召她前来,原是为了给她一份贵重的答谢礼,不知稍后会不会有隋珠和璧这类的俗物。

如此也好,她正好趁着太子感恩怀德之际,顺理成章提出请辞一事。

“常言道患难见真情,少傅对殿下的赤胆忠心日月可鉴,故而...老奴在这件事上亦不必瞒着少傅了。”

姜玉竹被余管事再次请回座位上,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和太子分路扬镳,她的心情极好,低下头浅啜一口香茶,极为配合地问道:

“哦...余管事想说的是何事?”

余管事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面色严肃,问道:“不知姜少傅可听说过龙腾山之战?”

姜玉竹缓缓皱起眉心,握在青天釉茶盏的手指微微收拢。

她当然听说过龙腾山之战,那是太子在北凉打的第一场仗,也是北凉军近十年来与北庭匈奴人打赢的第一次胜仗。

近十年间,匈奴人频频侵扰大燕边境子民,他们仗着占居高地,行动如风,时不时袭来一队骑兵踏入大燕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扰得边境子民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