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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木舟停了下来,姜玉竹回头过,冲萧时晏微微一笑:

“怎么不划了,你不是要摘几支芙蕖吗,我瞧前面那支就很好,花苞半开,摘回去养在水缸里,明日就能开花。”

少年笑起来时唇红齿白,眸光流转,比四周盛放的芙蕖还要明艳。

萧时晏放下船桨,走至姜玉竹面前。

男子身形挺拔,几步走下来,顿时让这艘窄小的孤舟摇摇欲坠。

姜玉竹跟着木舟左右晃荡,吓得她大惊失色,忙抓住萧时晏的手臂让他好好坐下来。

“都同你说了,我不会凫水,若是掉下去,岂不成了大燕最短命的状元郎。”

萧时晏垂眸看向抓在他臂上的素手,弯唇笑了笑:“我会凫水,保证你会是大燕最长寿的状元郎。”

木舟很小,二人面对面坐在横椅上,双膝抵在一起,彼此离得很近,近到姜玉竹能看到男子琥珀色眸底映照她窘迫的小脸。

她松开攥在对方臂上的手,好奇闻道:“对了,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柔风拂来对方身上淡淡的馨香,被少年水盈盈的眸子盯着看,萧时晏心跳忽然一滞,随后咚咚作响。

他喉头滚了滚,眸光异常专注,落在少年明艳的眉眼上,轻声道:

“你还记得在我生辰宴那夜,我和你提到...我喜欢上一个人,一直不敢同他说出口。”

姜玉竹点了点头:“我当然记得,之后你同她说了吗?”

问完后,姜玉竹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多余,方才在画舫上,韩溪云对萧时晏投去的眼神含情脉脉,显然二人早已捅破这层窗户纸。

“没有,我还未找到机会同他诉说,父亲想要与韩家联姻,让我迎娶溪云表妹,可我心里满是他,因此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等等...你喜欢的女子不是韩小姐?”

姜玉竹听了一会,才惊觉萧时晏之前提到的那位爱慕者并不是韩溪云。

萧时晏皱了皱剑眉,肯定道:“当然不是溪云,我与她只是兄妹之情。”言罢,他凝视少年水盈盈的眸子,准备鼓足起勇气开口...

“时晏兄,不好了,这...这木舟正在渗水!”

萧时晏顺着姜玉竹手指的方向,低头一看,发现船底有一个核桃大小的漏洞,湖水正疯狂顺着洞口汩汩涌入。

就在二人谈话期间,木舟里不知不觉灌入三分之一的湖水,恐怕再过上片刻,整个木舟就要被湖水淹没,沉入湖底。

原来姜玉竹同萧时晏交谈时,觉得脚下又湿又凉,她撩起衣摆看向湿漉漉的鞋袜,这才发现船底正在漏水。

好好的木舟怎么会漏水呢?

这事还要从韩溪云说起。

萧韩两家联姻的约定,早在十多年前就被两家长辈定下,因此韩溪云从小就将萧时晏视作她未来的夫君。

为了能够配得上才华横溢的天降紫微星,她自幼苦练琴棋书画,不仅逼迫自己学习枯燥无味的四书五经,还恳求母亲聘来名师对她倾囊相授。

功夫不负有心人,韩溪云在除夕宫宴上以一曲《幽庭》惊艳四座,得皇帝金口玉言称赞,成为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才女。

自从得了这个称号,京城里的才子贵女无不对她另眼相看,就连宫中最尊贵的平乐公主,见到她都要气短三分。

萧家老太君更是待韩溪云如半个孙女儿般疼爱,逢年过节必会招呼她去萧府做客。

在外人眼中,她与萧时晏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绝无差池。

可就在韩溪云满怀憧憬嫁入国公府时,一日父亲怒气冲冲归来,告诉她萧家悔婚了。

究其原因,竟然是萧时晏不愿同意这桩婚约。

据说萧大学士和夫人轮番上阵,规劝萧时晏两族联姻的裨益,可萧时晏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两夜,跪到双膝都浮肿了,始终不松口。

萧家老太君虽然喜欢韩溪云,却更心疼自己的亲孙子,见萧时晏如此固执,只好厚着脸皮,主动与韩家解除婚约。

韩溪云编织多年的梦突然间碎了,可她不甘心从破碎的梦境中走出来。

一旦走出来,那她这些年的付出,岂不是一场空?

若不能嫁给萧时晏,她这京城第一才女当得又有何意义?

绝对不行!

既然萧时晏不愿松口迎娶她,韩溪云决意孤注一掷,以女儿家最珍贵的名节协迫。

于是,她想方设法买通萧时晏院里的小厮,继而打听到萧时晏准备与昔日同窗相约游湖的消息,于是提前让船工在木舟上做了手脚。

木舟早被船工在舟底凿穿出一个小洞,并用泥浆封死抹平。

等到木舟下了水,泥浆泡在湖水中慢慢变软掉落,暴露出来的洞口就会源源不断渗入湖水。

若是她和萧时晏乘坐的木舟下沉,以萧时晏的人品,定然不会对她见死不救,彼时二人湿身搂抱在一起,为了顾全她的名节,萧时晏只得同意这桩婚事。

只可惜千算万算,韩溪云没算到最后和萧时晏乘舟离去的人会是姜少傅!

发现木舟漏水后,姜玉竹和萧时晏急忙把船内灌入的湖水往外倒,可无论二人再怎么往外舀水,仍远远赶不上湖水渗入船底的速度。

“时晏兄,前方湖面上有一块浮石,咱们把舟划过去。”

“好。”

二人合力将摇摇欲沉的木舟划到浮石旁,萧时晏搀扶姜玉竹先踩上石面,随后才踏上去,他刚刚一脚踩上浮石,身后的木舟便迅速沉入湖中,只留下湖面上汩汩冒出一串泡泡,不久后恢复平静。

姜玉竹盯着风平浪静的湖面,拍了拍胸口道了声好险。

“小心!”

二人脚下的浮石不大,石头表面凹凸不平,稍有不稳就有跌下去的危险。

萧时晏握住姜玉竹的手腕,他摘下腰间赭色鞶革,牢牢缠绕在二人腕间,温声宽慰道:

“这样,我就不会弄丢你了。”

姜玉竹环视四周,发现二人所处的位置极为隐秘,除了这一块孤零零的浮石,湖面上空空荡荡,并且此处距离芙蕖灵境很远,就算有人乘舟赏花,也不会划船到这里。

“有人吗?”

姜玉竹放声高喊了好几遍,可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喊道最后,她脚下打滑,身形一晃,若非萧时晏眼疾手快给她揽入怀中,险些就要栽进湖里。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铃兰熏香,姜玉竹抬起头,对上男子亮晶晶的眸子。

萧时晏身上的铃兰香清雅柔和,同太子身上冷冽的雪松香不一样,男子宛如一块温润美玉,通身透着让人想要亲近的温煦。

此时男子唇角含笑,眸底的笑意如春风温煦。

“时晏兄真是乐观开朗,眼下咱们二人都命悬一线了,你还能笑出来。”

见萧时晏眉眼含笑盯着自己,姜玉竹慌乱的心情稍有平复,不过被男子拥在温暖的怀中,她还是感到不适,只好出言打破二人尴尬的处境。

萧时晏收敛起笑容,目光落在二人缠绕的手腕上,温声道:

“并非我心大,而是咱们现在的样子,不禁让我想起那次投壶比赛,瑶君,你还记得吗?”

顺着男子清润的声音,姜玉竹一下子想起华庭书院举办的那场投壶大赛。

在那次比赛上,她和萧时晏抽签分到一组,二人配合默契,一路杀进前三甲,最终与另一组选手打成平手。

由于双方都是连中贯耳,分不出胜负,书院的老师想出一个法子,提议让两位选手把手腕缠绕在一起投壶,这样不仅需要二人协力合作,还要求彼此默契神会。

这个注意引得围观学子们大感新奇,纷纷拍手叫好。

姜玉竹在华庭书院里一向低调行事,贸然在众人面前崭露头角,心中自然是慌张不已,当她和萧时晏的手腕捆绑在一起时,紧张得她更是连箭都握不稳了。

“萧世子,我不成,还是你来吧。”

她涨红着脸把箭交给萧时晏,对方却没有接,而是用温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背,声音清润,抚平了她心底的彷徨不安。

“姜兄,我相信你能投中。”

“那...那我若是输了呢?”

“输便输了,不过是一场比试,只要你我都尽力,便足矣。”

时隔两年,姜玉竹都快忘了那次投中倚杆时大获全胜的欢欣雀跃,却清楚记得那种被人信任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不知何时,她的手被男子再次握住。

这一次,萧时晏握得很紧,掌心炽热。

姜玉竹不明所以,抬头对上男子更为炽热的眸子,看得她微微一怔。

萧时晏一直在等着时机对姜玉竹开口。

他希望那个时刻完美无憾,最好只有他们二人,春和景明,日丽风清,二人周身簇拥着绽放的芙蕖,幽香袅袅,他望着对方澄澈明眸,道出他心中的爱慕。

当下二人鞋袜湿透,姿态狼狈,踮着脚尖躲避在一块狭窄的石头上,随时有跌落湖底的风险,着实毫无风情可言。

不过,萧时晏觉得此时甚好。

他眉眼灿烂,唇角笑意更深:“瑶君,其实我心里的那人就是...”

“萧哥哥!”

一道清亮的呼喊声打断萧时晏的话。

礁石上的二人转头看去,只见一艘雕龙画凤的龙舟正在朝他们缓缓驶来。

船舷一侧,平乐公主高兴地挥舞着手喊道:“萧哥哥,姜少傅,我来救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