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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金城是草原上最古老的都城, 又处于三国边境的交界点,每逢初一和十五,来自各国的商贩会陆陆续续前往城内, 结棚为市, 贩售本国的特产。

为了吸引来往路人的目光,这些商贩们无所不用其极,有人敲锣打鼓高声吆喝,有人雇佣杂戏班子在摊前表演。

姜玉竹更是在一处贩售皮货的摊位前瞧见,有几位身材高挑的西域美人全身只裹着一张皮草, 脸上妆容浓艳,伸出一对雪白手臂,媚笑着向来往路人展示身上的裘衣。

那波涛汹涌的春色,倒是让不少男人如蝗虫一般围拢上去, 面露垂涎之色, 不惜花重金购下沾染美人体香的裘衣。

可无论在大燕还是金乌, 女子在光天化日下袒露身体都是重罪, 不一会儿, 就有负责看管市集的官吏闻讯而来, 要押走这些伤风败俗的女子。

皮货摊主急忙走出来, 嬉皮笑脸同官吏解释他雇佣的人并非是西域女子, 而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说完,他一把手扯下西域女子裹在胸前的裘衣, 赫然露出平坦的胸脯子。

围观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些浓妆艳抹的“西域美人”都是男子乔装假扮,只不过这些人在胸口贴上用猪皮裁制的假胸, 又以裘衣遮挡,好以假乱真。

那些刚刚花了重金购下裘衣的客人们, 瞧见艳丽多姿的西域美人眨眼间变成铁血真汉子,顿觉大倒胃口,纷纷直喊晦气,吵闹着要摊主退货。

姜玉竹目睹这场闹剧,却没有像围观众人一样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而是面色凝重。

“瑶君怎么愁眉不展,是有什么心事吗?”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萧时晏,男子琥珀色的眸子里盛着暖光,好似暖化的麦芽糖,就连询问的声音都是轻柔如烟。

她微微一笑:“无事,既然来了,咱们便好好逛一逛。”

市集上琳琅满目的货品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很快驱散姜玉竹的心事。

逛了一圈后,她给父亲和兄长买了几张皮货,给母亲买了香料和玛瑙,给冯少师和余管事买兽皮护膝,还给周鹏买了一副精致的匕首。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一块乌木盒上。

盒内有一株风干的花朵,这花朵形态奇异,叶呈现螺旋状,其枝似柳,花似兰,花瓣是淡紫色,即便枝叶都已经干枯,依旧美得奇特,可见盛放时会是何等的绚丽多彩。

“公子好眼力,这株夜阑花是我多年前机缘所得,保存完好,我敢保证,你在市集上再也找不到第二株。”

摊主瞧见姜玉竹一直盯着夜阑花,于是滔滔不绝诉说他当初遇到夜阑花的曲折经过。

摊主说自己五年前在草原上迷了路,四天三夜没有喝到一口水,弥留之际,远远瞧见前方有一团如梦如幻的紫色祥云,他挣扎着爬过去,发现这团紫色云彩居然是一片盛放的夜阑花丛,后来,天降暴雨,他靠着雨水又活了一日,终于盼到族人赶来营救。

“夜阑花会带给人福运,我看公子和此花有缘,干脆宜卖你了,只要三个金珠。”

听到摊主狮子大开口要价,姜玉竹笑了笑,她无意于这株夜阑花,只不过瞧见此花模样奇特,才驻足多看了一会。

一旁的萧时晏当即要付钱买下。

姜玉竹只得拦住了他,挽起袖子开始与摊主讨价还价,一番唇枪舌剑后,最终以三十纹铜板的价格,在萧时晏惊诧的目光中买下了这株夜阑花。

“瑶君砍价的本事...和你的文章一样出彩。”

听到萧时晏的称赞,姜玉竹腼腆一笑:“母亲勤俭持家,每年采买年货时都会带上我和...妹妹,耳濡目染,我也学到些砍价的皮毛。”

说完,她拿出刚刚在一处摊位前购下的一瓶番红花交给他。

“番红花有活血通络,消沉开窍之效,我看这里的番红花成色不错,比京城百草堂里的还强上不少,你拿回去给萧伯父服用,希望萧伯父能早日康复。”

萧时晏望着眉眼含笑的少年,胸腔里平稳的心跳不由自主加速起来,他垂下双眸,轻声道:

“我适才在玉器摊前看到一块玉佩,觉得很是衬你。”

他微微倾身,将一枚玉坠系在对方腰间蹀躞带上。

姜玉竹低头瞧见腰间摇晃的玉坠,拇指大小的玉雕刻成竹子的形态,玉质莹润,在日光下泛着剔透水光。

倒是映了她的名字——玉竹。

“多谢时晏兄,你看这些摊位上有什么喜欢的物件,我买来送你。”姜玉竹很喜欢萧时晏为她挑选的玉坠,大方地让对方选一样回礼。

金乌秋日的阳光毒辣,少年明眸弯弯,娇嫩的肌肤沐浴在阳光下,双颊很快就被晒出淡淡的红晕,好似白里透红的芙蓉花,清丽柔美。

萧时晏眸光微凝,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手指轻轻点上那抹粉腻酒窝。

二人同时愣怔了一下。

萧时晏迅速收回手,他正要为自己的失态致歉,却听人不远处有人在唤他们二人的名字。

“萧世子,姜少傅,哎呀呀,你们二人在这里可真是太好了!”

姜玉竹看向拨开人群跑来的男子,惊讶地挑起剑眉:“吴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匆匆跑来的吴大人乃是鸿胪寺卿,他与姜玉竹和萧时晏一样,同样是大燕出使金乌的使臣之一。

吴寺卿体型肥胖,一路跑得满面大汗,他顾不得擦拭头上的汗水,赤红着脸气喘吁吁道:

“说起惭愧啊!我和郑宣慰使在市集上被一个金乌女子设局骗走身上的金银,姜少傅,太子殿下可有与你们同行?”

姜玉竹摇了摇头,道:“太子殿下和小王子今早出城去狩猎了。”

“哎呀,那可真是糟了!这名金乌女子实在是可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也不怕,如今郑宣慰使还在他们手里扣着,这女子还说要砍掉郑宣慰使的双手抵债!”

“吴大人莫急,你们究竟遇到何事?郑宣慰使现在人又在何处?”

萧时晏声音温润,他让吴寺卿先冷静下来,好同他们道明事情原委。

原来,今日吴寺卿和郑宣慰使在逛市集时发现有一个金乌女子在摊位前设下残棋赌约。

女子在摊位前打开一箱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扬言看热闹的路人,但凡有人能在三十步内破了她设下的残局,就可以拿走箱子内所有金银珠宝。

可若超出一步,就要缴纳一金珠罚钱,超出两步,交纳两金珠,超出三步,便是四金珠,以此叠加,没有上限。

吴寺卿和郑宣慰使二人的棋技在大燕算得上是翘楚,只一眼就看出女子摆出的残棋阵不算太难,三十步内必能破局。

他们二人认为金乌人不精通棋道,又见设局之人只是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心里断定对方不知从何处寻到个残破棋阵当成宝。

于是二人抱着占便宜的心思与对方立下赌约。

谁知这套残棋看似简单,可一旦深入其中,才发现布局精妙,环环相扣,复杂无比。

不知不觉中,吴寺卿和郑宣慰使就下了百步,可二人仍未破局,最终结账一看,他们二人居然欠上此女上万金珠。

郑宣慰使脾气火爆,当即掀翻棋局,要报官抓走此女。

可那金乌女子同样来头不小,只见从她身后突然冒出数名身高马大的金乌侍卫,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们的卫兵制服了。

吴寺卿急忙亮明身份,表示他们是从大燕远道而来的使臣,还请金乌女子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可那金乌女子却不依不饶,说既然大燕人精通棋道,如若他们之中有人能破了她设下的残棋,此事便一笔勾销。

否则,她就要砍掉郑宣慰使的一双手来偿还万金赌债。

“姜少傅,萧世子,你们一人是新科状元郎,一人是榜眼郎,都是学富五车,博通经籍之辈,在棋道上必定胜过我和郑宣慰使这种臭棋篓子千百倍,你们快随我前去,好好杀一杀那个金乌女子的威风。”

姜玉竹和萧时晏都非冲动之人,二人沉思片刻,决定派人去寻太子,随后跟着吴寺卿前往残棋摊位。

三人距离老远就看到被路人围堵的水泄不通的摊位,里面传来郑宣慰使愤慨的叫骂声:

“无耻宵小,老夫乃是大燕当朝四品大员,如今代表大燕皇帝出使金乌,你若伤了老夫一分一毫,就是对大燕皇帝的不敬。”

“愿赌服输,你今日就算代表天上的玉皇大帝,也要把欠下的赌债还了,你们大燕男人就这么输不起吗?”

“什么赌债,分明是你个小女子设局在先,寻来个压根儿解不出的残棋阵坑蒙拐骗,敲诈钱财!”

“你个臭棋篓子脑袋蠢笨解不出来,还敢说我坑蒙拐骗,骨朵,剪了他的舌头!”

女子身后的侍卫正要动手,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喊声。

“且慢!”

女子闻声抬眸,瞧见围观人群中走出三人,其中一人正是臭棋篓子的伙伴,而另外两个男子却是让她眼前一亮。

一人风度翩翩,温润如玉。一人细腰窄衣,青翠若竹,两人容貌卓然,谈得上是各有风姿。

女子神色倨傲,她微微扬起下巴,道:“你们二人可是臭棋篓子找来的帮手?”

姜玉竹和萧时晏拨开围观人群,终于见到吴寺卿口中凶神恶煞的金乌女子。

女子年约十八九岁,侧身坐在石桌上,一袭赤红色织金胡服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姿,腰间挂着嵌满红玛瑙的精美匕首,一头乌发高高编扎起来,垂在腰间,肌肤虽不白,却呈健康的小麦色,柳眉凤眸,绛唇映日。

女子抿着唇,笑吟吟地斜看向他们,唇角的一颗乌痣,显得娇俏又傲气。

至于郑宣慰使,正被两个金乌侍卫捆绑住,脖上架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

“在下萧时晏,正是这位郑大人的同僚,至于事情的原委,萧某已听吴大人说过。此事是二人输掉赌约在先,他们欠下姑娘的万颗金珠,萧某稍后会差人送到姑娘府上,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郑大人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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