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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确定太子殿下已经走了吗?”

“夜莺叫过两次,太子他...应是离去了。”

苓英拾从地上拾起那张形态逼真的假人.皮,嫌弃地皱起眉头:

“奴婢真是佩服公子,居然能想出这种法子掩人耳目 ,蒙混过关。”

在一个时辰前,七公主如约送来姜玉竹索要的东西,正是这张假人.皮。

姜玉竹受市集上那位黑心皮货摊主的启发,想到既然男子可以用假胸扮作风情女子,那她也可以用假胸肌佯装成真汉子。

可是这种用于伪装的稀罕物件只有在黑市上流通,寻常人不容易采买到,姜玉竹正为此感到苦恼,老天爷就给她送来了命中的救星——七公主乔黎狐。

乔黎狐虽然对姜玉竹提出的请求感到奇怪,却还是被她轻易说服,只当身形清瘦的姜少傅在壮硕的金乌人面前产生自卑感,故而还贴心地帮她隐瞒此事。

收到假人.皮后,姜玉竹贴上身对镜观察,发现假人.皮做工粗糙,若是穿在衣裳里面装装样子还好,可若凑近了细观,一眼就能看出破绽。

时间紧迫,她别无其他选择,索性让苓英烧上一大桶热水,在听到窗外夜莺叫的第一声时,姜玉竹就知道太子来了。

这只夜莺是姜玉竹在北行的路上无意间救下来,天气转凉,她索性将夜莺养在身边,经过长途奔波,夜莺早就熟悉了她和苓英的气息,可若是有生人逼近,夜莺就会啼鸣。

在整个计划中,姜玉竹最担心太子瞧见她退去衣裳的假胸肌,会不会像市集上那些垂涎女色的好色之徒一样,反倒是勾起他的断袖之癖,又要和她来一场桴鼓相应。

若真如此,姜玉竹就只能认命了。

还好窗外很快就响起夜莺的啼叫,昭示着太子已然离去,姜玉竹那颗高高悬起的心终于归位。

“你明日找个隐蔽的地方,将这东西烧了,莫要被人发现。”

“奴婢明白。”

险险度过此劫,姜玉竹深吸了口气,将整个人沉入水中,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

很快便到了金乌和北沃两国棋手一较高下的日子。

姜玉竹天不亮就开始洗漱装扮,苓英在她裸露的肌肤涂抹上深色傅粉,遮盖住她原本的肤色。

她的一头乌发编扎成密密匝匝的小辫固定在脑后,显得她颅顶饱满,头戴象牙金羽抹额,肩披狐裘大氅,腰束皮革宽带,脚蹬一双犀皮乌靴,整个人打扮完后,活脱脱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草原小王子。

她这个新造型一经亮相,就吸引到众多金乌女子纷纷侧目,悄声打听这位俊美棋手出自那个部落。

乔黎狐站在姜玉竹身旁,一对亮晶晶的明眸弯起,笑问道:“姜少傅,你紧张吗?”

这场比试被金乌王安排在苏木金城的城楼上,并邀请来不少邻邦国主一起观赛。

晨光微熹,城楼上的赤金阑干被阳光一照,折射出耀眼的金光。

看到城下乌泱泱的人群,姜玉竹的心里确是有些打鼓,她点点头如实回答:“是有些紧张。”

乔黎狐抿嘴一笑,她抬手指向对面所站的三位北沃棋手,逐一介绍起来。

“论棋技,这三个人在北沃皆是翘楚,那个穿褐色短襟的独眼男子,棋风所属防守型,他最擅于用稳扎稳打的布局和防守策略,常常会在中后盘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还有那个模样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男童的家伙,他其实是个侏儒,真实的年纪早已超过半百,此人心机深沉,棋风均衡,擅长以不变应万变,也是个难缠的对手。”

“至于站在最后面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你别看他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其实他是北沃最厉害的棋手,此人擅长下快棋,且棋风极具有攻击力,往往将对手打得措手不及...”

姜玉竹一边听乔黎狐解释,一边点头,她的目光落在北沃最厉害的那位棋手身上,发现此人容貌阴柔,五官看上去更偏向于中原人,于是好奇问道:

“我怎么觉得他不像是北沃族人...”

乔黎狐耐心解释起来:“此人的祖辈曾是大昭皇室遗孤,身上有一半中原人的血脉。他自幼周游列国,每到一个国度,便会在当地摆下擂台,以车轮战的方式击败当地围棋高手。我听说,他还曾挑战过你们大燕的棋仙李楷屏,不过李仙人淡泊名利,拒绝了他的挑战,后来此人回到北沃,恬不知耻给自己立下新棋仙的名号...”

“原是如此...”姜玉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数百年前,大昭国曾是中原霸主,而在大昭王朝覆灭后,有不少大昭皇室贵族逃去北沃避难,他们在逃难时带了不少金银细软和宝贵书籍,因此将中原文化传进北沃,后来发扬光大。

就在姜玉竹好奇打量对方的时候,那人也朝她看来。

男子的肌肤苍白得有些过分了,薄薄的唇,色淡如水,淡淡的眸,空灵如烟,整张脸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愫,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微微颔首。

奇怪得是,姜玉竹明明是头一次与此人相见,心里却莫名滋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两国棋手出列,抽取银签,匹配各自的对手。”

端坐在牛皮幄帐下的金乌王开口发令,他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大燕太子和北沃国主。

三位君主稳坐高台,看向对弈场上的六位棋手逐一抽取银签。

詹灼邺靠在兽皮椅背上,居高临下,目光落在一人脸上,就这么静静看向乔装打扮的小少傅,一双寒潭般的漆眸深幽难测。

怀揣期望看到的真相,残忍中透着无尽的失落。

从前,他以为自己对小少傅的钟情,未存有性别之分,可真当心里有了期盼,才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改变不了心底的渴求,亦如少年改变不了他的性别,这种矛盾使得詹灼邺又一次陷入挣扎,自从那夜怅然而归后,詹灼邺每每看到少年,都会忍不住去想——

小少傅如若是个女子,该有多美妙。

对弈场上,小少傅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回眸看来,剑眉微扬,唇角荡起一丝弧度。

纵然少年的一张小脸被涂抹得乌黑,可那对明亮的眸子依旧不减璀色,回眸一笑,像一朵追逐阳光的向阳花,明艳开朗,灼灼其华。

就连一旁北沃国主瞧见了,都忍不住追问起这位年轻稚嫩的“金乌”少年郎。

“我怎么不记得金乌王庭里有这样出色的小王子?乔兄最小的儿子,不就是阿鹰嘛...”

金乌王哈哈一笑,历经过大风大浪的脸上不见丝毫心虚,和颜悦色道:“国主误会了,这位棋手并非我的小子,只是个普通的金乌子民。”

北沃国主手捋浓密的胡须点了点头,转而对大燕太子笑道:

“若要追本溯源,这围棋原是起源于中原,大燕在棋道上高手如云,可如今这旗仙的名号易主北沃,太子今日就不打算派上几位大燕棋手一起参赛,好夺回这个名号。”

詹灼邺眉眼无波,他低头抿了口茶,淡淡道:“北凉是块不毛之地,孤拿不出趁手的筹码和两位国主对赌,今日就只当个观赛的闲人。”

“太子真是谦虚,北凉的一处铸铁场可是胜过十间城池,若是太子愿意和我们切磋一场,不妨用马具做筹码。”

詹灼邺放下茶盏,长眸微掀,唇角扬起的清浅笑意未及眼底,淡声道:

“国主的消息倒是灵通,只不过相较于文斗,孤更钟情于武斗,国主若是兴致高昂,孤可以让玄月军和北沃军切磋一场。”

北沃国主面色一凛,不敢再去接话。

北凉的玄月军纵马横刀,凶猛善战,就连草原上最嚣张跋扈的匈奴兵听到玄月军的名号,都要退避上三舍,北沃军给匈奴兵遛马都不配,又哪里惹得起凶神恶煞的玄月军。

见此情景,四周几个小邦国的国主们忍不住低声窃笑。

在场谁人不知,北沃国主仗着自国培育出几位杰出棋手,打着切磋棋道的幌子与邻邦小国提出对弈,又压上城池当作诱饵,勾得诸多小国纷纷上当,最终输了面子又丢了领土。

可这些小国碍于北沃兵强马壮,不敢反抗,只得默默咽下耻辱。

如今北沃国主的胆子越吃越大,如意算盘竟打到了大燕头上,还好大燕太子机敏,压根不上北沃国主的当,并在言语中暗暗告诫北沃国主,给他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北沃国主的脸色有些难看。

一旁的大燕太子静静坐在那里,端得是天人之姿,气质清贵,举止优雅,卓尔不群。

男子言谈间明明噙着笑意,可眸底隐约有凛冽寒光,像是草原上最可怕的恶狼,让人不寒而栗。

金乌王见状,适时打起了哈哈,提起其他事转开话题。

须臾后,台下响起锣鸣声,宣告两国棋手已经完成配对。

台上众位国主这才将目光移到了对弈场上。

姜玉竹运气不佳,抽到那位北沃国最厉害的棋手。

她走上前冲对方行见面礼,微微一笑道:“我叫瑶君,敢问阁下大名。”

“兰溯。”

男子面无表情轻吐二字,声音嘶哑干涩,刺人耳膜。

姜玉竹微微蹙眉,她这才注意到男子喉咙上有几道极深的疤痕,想来就是这些旧伤,毁掉了他的嗓子。

锣鸣再度响起,两国棋手纷纷落座,开始对弈。

北沃人崇尚男尊女卑,当地女子出门不仅要头戴面纱,浑身上下包裹得密不透风,成婚之前,更是不准与除父兄之外的男子交谈,若有违背,便是有辱门风,会被亲人用乱石活活砸死。

这种矇昧顽固的思想,使得北沃男子极为看不起女子,哪怕乔黎狐贵为金乌七公主,三位北沃棋手仍拒绝与她对弈。

因此乔黎狐不能参赛,只能远远望着眉眼清秀的少年郎独自对战北沃第一高手,紧张得她不由握紧双拳,暗暗替对方捏了把冷汗。

“兰溯兄,你先。”

姜玉竹摆了个请的手势,对方亦不同她客气,迅速落下一枚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