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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遗憾的是,萧时晏声称他在昏迷前就和姜少傅在江面上失散了。

萧时晏不等太子发问,主动道出那夜他和姜玉竹失散的原因。

“臣掩护好姜少傅,朝反方向游去吸引水匪注意,后来臣背后中箭,昏迷过去,再苏醒时,才得知自己被渔民救起,昏迷了将近一个月。”

说道最后,他眼眶微微泛红,哽咽道:“早知如此,臣就应该一直守护在姜少傅身边,或许他就不会...丧命于江底。”

“萧世子何以认定,姜少傅已经不在了?”

太子声音冰凉,微微眯起的凤眸里亦是一片冰冷。

萧时晏眸底哀色不减,语气悲怆:“臣醒来后,曾派人去渔村附近搜寻多日,却未找到姜少傅的任何踪迹,那夜江水冰冷刺骨...姜少傅他...并不会凫水...”

詹灼邺定定看了萧时晏许久,忽然开口:“萧世子为何不认为,姜少傅可能落入到那些水匪手中?”

萧时晏眉宇间凝着哀伤,面对太子的质疑,他平静地摇了摇头,道:“那夜水匪先是用火箭攻船,紧接着对落入江中的人放箭射杀,他们并不欲留下活口。”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江面上整装待发的一排排战船,微微蹙了下剑眉,又道:

“太子殿下,姜少傅活下来的希望几乎不存在,臣劝殿下莫要冲动,殿下这一去,无论胜败与否,必然会在朝中掀起风波,彼时谏官...”

“孤要将他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夕阳余晖如火,将江面映照得红彤彤一片,波光粼粼之间,点点金色火花在水面跳跃。

太子身着戎装,他头上戴的凤翅金盔在夕阳下闪耀着灿烂华光,犹如凤凰展翅欲飞,可盔沿下那对昳丽凤眸,此时黯淡无光。

萧时晏握紧袖摆下的手指,面色始终平静无波,他问道:

“那若殿下没有找到她呢?”

残阳拉长了太子颀长的身影,投映在水波浮动的江面上,江水波光粼粼,他的影子也随之摇晃,犹如一只伶仃飘荡的鬼魅。

詹灼邺低垂下眼眸,漆色眸底缓缓有一抹戾色弥漫开来。

“那孤会让每一个伤害他的人,血债血偿。”

太子转身登上了战船,唯留萧时晏留在原地,面色凝重地注视着渐渐驶离的船队。

———

两个月后,姜墨竹风尘仆仆回到姜宅。

这一次归家,姜墨竹连后门都不必走了,而是顶着一张黑黝黝的俊脸,光明正大从正门而入。

宅里的下人提前得了消息,姜老爷和姜夫人因丧子之痛深受打击,无力操持姜公子的身后事,还好江陵老家有一位名叫姜壮竹的外甥重情重义,得知堂弟的死讯后,二话不说前往京城,准备帮堂叔和堂母操持堂弟的丧事。

自己给自己奔丧的姜墨竹很是兴奋,一进门就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堂叔,堂母大人,我回来了!”

与姜玉竹的接风宴大不相同,姜墨竹脸上的笑容还未展开,就被殷氏拧着耳朵揪进内堂。

雕花门扇一阖上,姜慎脱了靴子就朝儿子身上仍过去,吹胡子瞪眼吼道:

“谁家奔丧像你这般笑得合不拢嘴,就不怕让你妹妹苦心经营的局面功亏一篑?”

殷氏同样跟着夫君数落: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接连几封信都叫不回你个貔貅精,越州水匪生乱之事传到京城,就连街上的叫花子都知道越州不太平。当地市舶司紧闭大门,没有一艘船敢下江,你倒好,领着刚建起来的船队到处跑,真当阎王爷勾不走你的小命儿!”

姜墨竹自知他在越州的所作所为惹得家中二老不满,只好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悄悄冲坐在扶手椅的妹妹眨了眨眼。

姜玉竹收到哥哥的求救,她缓缓放下茶盏,挑了个父亲喘气的空档,温声道:

“父亲莫要生哥哥的气,是我让哥哥在外面多待些时日,再顶着远房外甥的身份从江陵来到京城,如此一来,日后父亲将姜大竹过继到名下,边不会让族人生疑。”

白嫩手背女儿一插嘴,掌心儿子的茧子再厚,姜慎和殷氏心中的不悦登时压下去几分。

殷氏松开儿子耳根,点了点他的额头道:

“路上奔波累了吧,堂母去给你这位大外甥拿些吃食。”

“辛苦堂母大人!”

见父母消了气,姜墨竹麻溜站起身,他笑嘻嘻从怀里掏出一摞厚厚的银票放在桌上,扬眉吐气道:

“儿子这次回来晚了些,让您二老担心了,我得知父亲辞官的消息,想到咱们一家搬回江陵要重新翻修老宅,这其中的开销不少,就想趁着越州城生乱,留在当地多赚些银子,不是儿子自夸,这生财的路数还真让我给压中了!”

他顿了顿,继而唏嘘道:

“越州那些官员胆小怕事,他们都不信太子有本事剿灭水匪,禁止市舶司出船。可我觉得这些官员眼界短浅,太子都能将北凉的恶蛟龙收拾服帖,又怎会斩不断越州这几条小泥鳅,所以当太子找上我,说要运送一船货物时,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自从回到家中,姜玉竹就丢弃太子少傅这个身份,朝堂里的国家大计传不进她小小的闺房,更不会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

以至于姜玉竹从兄长口中听到太子二字时,松弛多日的思绪骤然有一瞬间绷紧。

她端起手旁的茶盏浅尝一口,微微敛下的双眸始终未曾抬起,只平静询问道:

“太子要用哥哥的货船做什么?”

姜墨竹娓娓道来这两个月里越州发生的事,用他的原话说,便是太子在越州杀疯了!

起初,玄月军因不熟悉越州水域环境,在纵横交错的江河中搜寻了大半月,始终摸索不到水匪隐藏的岛屿。

后来太子找上姜墨竹,调来几艘货船作诱饵,在水匪抢走这批货船后,太子派轻舟暗中追随,终于摸到一处水匪的老窝。

太子亲自领兵,将躲藏在岛屿上的水匪杀得抱头鼠窜,还解救出不少被水匪掳走的女子。

再后来,太子对这些水匪施以酷刑,审问那夜究竟是哪一个帮派的水匪抢掠姜少傅乘坐的飞龙舟。

短短两个月期间,太子就这样夜以继日,不眠不休,一连攻破七处水匪的老窝,最终找到罪魁祸首的黑旗帮。

当太子那柄饮饱了鲜血的龙渊剑搭在黑旗帮主脖颈儿上时,整个人沐浴着一身鲜血。

月色清辉,映亮他眼睑下迸溅上的一滴鲜血,俊美且残暴,男子漆色眸底是无尽的寒意,宛如从阴曹地府里走出来的嗜血恶煞。

黑旗帮主饶是个恶贯满盈的恶鬼,可对上恶煞般存在的太子,当即吓得把实话全吐露出来。

不知黑旗帮主同太子交代了些什么,总之太子当夜登船折返回越州水师军营,独自一人踏进徐总督的军帐。

一刻钟后,太子再次从军帐里出来时,手中多了个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正是徐总督死不瞑目的头颅。

听到这里,殷氏吓得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闭上眼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啧...要说越州那些水匪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活该做断头鬼,可是徐总督与太子无冤无仇,还拿出全部战船供太子剿匪,真不知太子为何要砍了他的头...”

“太子离开越州后,我整顿好船队,便启程回京,本以为太子斩杀了两江水都督,京城里必定是闹翻了天,可我走在街巷里,却没有听到关乎此事的一丝风声,真是奇了怪了...”

姜墨竹一边说一边揉搓着下巴,他想不透这其中的缘由,只好询问家中最聪明的人。

亦是最了解太子的人。

他转头看向姜玉竹,发现平日里端庄稳重的妹妹竟不知何时失手打翻了茶盏。

茶水顺着少女裙裾一滴滴落在青砖上,水云烟牡丹色缎妆花裙上很快便洇开一团水渍。

殷氏和姜慎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由皱起了眉心。

知子女莫若父母。

自家儿女的心事,做父母的一眼就能看透。

更何况姜慎在卸职前,或多或少听过朝中官员悄声议论太子和女儿的风言风语。

为此,姜慎和殷氏变着法子询问女儿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每逢此时,姜玉竹总是笑盈盈地告诉他们勿要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她和太子的师生之情就如高山流水,干净纯粹。

可观女儿当下魂不守舍的模样,恐怕太子和女儿之间早就水漫金山,不清不楚了!

姜玉竹抬眸看向父亲,正欲开口,却见父亲神色肃然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

“玉儿,你深谙棋道,应知落子无悔的道理。你既走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了,如今我已卸去官职,朝中之事,自是无从探知。”

望着父亲鬓角冒出的白发,姜玉竹眸光微微闪动,她咽下想要说的话,只平静道:

“女儿这件衣裳湿了,回屋里去换一套。”

父亲和妹妹没头没尾的对话,让姜墨竹听得一头雾水,他直觉妹妹有些不开心,而他这个宠妹狂魔,最见不得妹妹闷闷不乐,于是乎伸长了脖子殷勤道:

“玉儿想打听什么,如今大燕的大江大河遍布我手下船只,兄长可以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想打听什么,尽管和我...”

话刚说了一半,他的耳根子又被殷氏提了起来。

“瞧给你能的!还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皇城司使的位子干脆让给你得了!”

——

回到寝室,姜玉竹并未换下打湿的衣裳,而是匆匆书写了一封信,随后唤来苓英。

苓英自从那夜脱险后,就被太子送回了姜宅。

“你去青龙街上的墨香居,将这封信交给店铺掌柜,就说‘寒飞千尺玉,清洒一林霜’。”

这两句诗词一明一暗点出瑶君二字,是姜玉竹在隐逸渔村和萧时晏定下的通信暗号。

“记住,此事莫要让我父亲和母亲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