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得知死讯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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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剿水匪时,他受了数不清的处伤,有的伤口深可见骨,身上的新旧伤口随着一次次挥剑崩开又愈合,他却不觉得疼。
因为心中有执念,坚信小少傅还在等着他。
如今那口气消散了,执念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骤然袭来的疲惫感,汹涌奔腾,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无尽的绝望在心中蔓延,巨大的痛苦如同巨石般压得詹灼邺喘不过气,这个结果彻底击溃了他紧绷多日的意志。
耳畔传来宸妃惊声尖叫以及耀灵帝慌张呼唤的御医的喊声。
詹灼邺没有掀开眼皮,任凭他这具残破的身体一点点坠入无尽深渊。
然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拉他上来了。
———
萧时晏讲述完宫宴那夜发生的事,红木翘头案上的茶水已然彻底凉了。
姜玉竹鸦睫轻颤,她捧起冰凉的茶水,小口小口饮下,同时觉得脑中嗡嗡晕得厉害。
过了良久,她低声自语道:“太子他...是疯了吗?”
如若她一直下落不明,他是否会这样继续疯下去,直到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再一次被皇帝发配至北凉,成为那个让世人厌恶唾弃的天煞孤星。
萧时晏取走姜玉竹手中的凉茶,换上一盏温茶递给她。
他猜到女子心中牵挂着太子处境,于是挑拣近日朝堂中的重点讲与她听。
“那夜之后,五皇子经过御医抢救,性命虽无碍,却是废掉一条腿,宸妃因此悲痛欲绝,卧榻绝食。”
“有谏官上书皇帝,直言太子手足相残,残暴不仁,实乃不配储君之位。”
“不过,朝中仍有不少臣子鼎力支持太子,尤其是北沃内乱的消息传来后,金乌王希望同大燕联手出兵攻占北沃。为了此事,朝中分为两派,一派臣子提议让靖西侯领兵出征,另一派臣子认为玄月军在北凉作战经验丰富,理应让玄月军出征。”
听到这里,姜玉竹明眸一亮,脑中如乱麻的思绪好似渐渐清晰起来。
她知晓北沃的这场内乱是太子早先布下的暗棋,大昭族人在北沃备受欺凌,兰溯死后,大昭人自发成立起反叛军,而太子在暗中资助这群叛军,试图将北沃的局势搅得更乱。
想不到兰溯的兄长本事不小,凭借着太子的扶持,竟然这么快就推翻了北沃王朝的统治。
她思忖片刻,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时晏,你可否有办法,帮我给北沃的兰首领送去一封信?”
萧时晏蹙起剑眉,沉声道:“此事有些困难,不过我会尽力一试,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联系上那些反叛军?”
姜玉竹目光越过雕花窗轩,她看向街巷里自扫门前雪的商贩,语气笃定:
“因为一个人独吃果子,总比两个人分果子强。”
窗外细雪纷飞,少女雪肤红唇,眉眼如画,一对儿琉璃般的眸子里映着细碎雪光,灵动又绚烂。
萧时晏怔怔看着如雪花般灵透的少女,遥想多年前在华庭书院中,他曾笑说未来会和少年一起雪下烹酒,促膝长谈,同谘合谋。
这一日真到了,他的贪念好似更多了些。
他不止想和她在一起,还想和她漫步林间,听鸟语花香。
他渴望与她一起去领略这世间的繁花似锦,去观赏这人世的云卷云舒,相依相伴,相濡以沫,相守一生。
姜玉竹心中下定主意,她转头看向萧时晏,道:“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帮忙...”
“不成问题。”
男子不假思索的回应让姜玉竹惊讶挑起黛眉。
萧时晏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他面颊浮起一抹红晕,眸光如清光朗月,笑容温煦:“你提的事,但凡我能做到,都会在所不辞。”
姜玉竹咬了咬唇瓣,下定决心道:“请帮我找来一具尸身。”
这下子,惊讶的表情转移到了萧时晏清俊的面庞上。
———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贵妃最喜欢雪梅,每年入冬后,花房宫人会挑选出最娇艳的雪梅放进琉璃玉瓶,再送往登华宫 。
“哗啦”
晶莹剔透的琉璃玉屏在一声脆响后破碎,瓶内的雪梅随碎瓷四下迸溅,如同血滴般洒在冰冷的地砖上。
几位侍女忙上前,她们快速收拾好地上的碎瓷残花,垂首退出殿外。
皇贵妃身着一袭妃色彩凤锦裙,面上妆容淡雅,她斜坐在凤椅上,低头饮了口茶,淡声道:
“彦儿,你何时变得如此鲁莽,切记,鲁莽只会让人犯错。”
大皇子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仍忍不住隐隐浮动,他神情阴郁,冷声道:
“母妃可知,儿臣为了让太子栽跟头,折损了多少部下?徐总督追随儿臣多年,就连老五的腿也废了。本以为这次把拉太子下位已是十拿九稳,没想到北沃国主这般无用,竟然被自己养的奴才给咬了。”
听到儿子最后一句话,皇贵妃的目光倏然冷下来。
大皇子自知说错了话,他缓了缓语气,又道:“儿臣失言了,母妃这几日在御书房陪着父皇,可清楚父皇为何忽然间转了心意,此前,父皇不是已经决定要让舅舅领军出兵吗?”
皇贵妃眼底冷意稍纵即逝,她两指捏着银香箸,轻轻拨弄起错金螭首香炉里的檀香灰。
“我听司马丞相提起,是一位姓兰的大昭叛军统领书信陛下,此人恳请陛下派出太子麾下的玄月军,助他推翻北沃国,事成以后,他愿意率领北沃子民归顺于大燕。”
皇贵妃放下银香箸,柳眉微凝,道:“此人在信中对太子的用兵之道大为赞赏,希望太子能调遣出麾下几名得力干将和兵马。”
大皇子蹙起眉心,他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之色,低声道:“嘶...北沃与大燕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个北沃的叛军头子是何时与太子结识的?”
沉吟片刻后,大皇子懊恼地一掌拍向桌案,还能是什么时候,定然是太子出行金乌时,留下的这一手!
自古帝王,是以扩充疆域为荣,此等丰功伟绩撰入青史,必将流芳百世。
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大燕要么是和金乌联手吞并北沃,要么直接出兵收降北沃。
两相比较,自然是后者的功绩更足一些。
耀灵帝年纪大了,博得后世美名的机会近在眼前,五皇子腿上的二两肉又算什么。
俗话说得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五皇子担着天佑福星称号多年,如今为国家社稷掉上几块肉,权当是还愿的香火了。
下了早朝,耀灵帝当即招来司马丞相和几位内阁大臣,众人在御书房商议到申时,最后将太子宫宴那夜的所作所为定性成兄弟斗殴。
至于正在闹绝食抗议的宸妃,耀灵帝命曹公公给毓秀宫送去一盅参汤和一杯鸩酒,让其自择一样。
翌日,大理寺卿就把太子从宗正寺放出来。
宗正寺坐落于京郊天龙山。
山上人烟稀少,落下的雪亦显得格外纯白,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铺满了山间每一条沟壑。
詹灼邺静静凝望山峦间的雪景,恍然觉得他又回到了北凉。
回到了那个孤身单影的时候。
余管事将早就准备好的织金绣龙纹狐皮大氅披在太子肩头,他悄悄觑向男子冷淡如冰的目光,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这件事告之太子。
一旁的邢将军看到太子全须全尾从宗正寺出来,心情颇为激动,唏嘘道:
“太子殿下受委屈了,属下们粗心大意,若是姜少傅在就好了,他定会为殿下准备好火盆,驱一驱身上的晦气。”
见邢将军哪壶不开提哪壶,余管事扭过头狠狠剐了他一眼。
詹灼邺仿若没有听到刑将军的话,径直走向宝马。
“太子殿下,您这是准备回太子府吗?”余管事忙追上前询问。
詹灼邺翻身上马,长指握住缰绳,淡淡道:“孤要去越州。”
“殿下...”余管事脸上神色复杂,他看向太子冷白的面庞,心叹长痛不如短痛,于是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实情:
“殿下,姜宅送来消息,说是...姜少傅的尸身半个月前在江边找到了..”
马背上的男子身形晃了晃,伸手扶住了马鞍才稳住身形。马儿似是和背上的主人心意相通,仰头发出了一声悲鸣。
余管事忙快步走上前,生怕伤势未愈的太子悲痛过度,从马背上坠落下来。
“你再说一次?”
男子声音低沉无比,身上骤然爆发出森森的寒意,仿佛将周遭的风雪尽数囚禁在身上。
余管事硬着头破重复了一遍,补充道:“殿下节哀,今日正是姜少傅出殡的日子...”
话未说完,闻得马蹄声在山间响起,震得松树枝上皑皑白雪纷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