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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略有花哨的衣裳若是穿在普通男子身上,难免显得艳俗。

但眼前少年冰肌玉骨,身量纤长,雪白藕臂从桃红滚边袖口探出来,在一抹艳红点缀下,潋滟水眸间染上几分醺色,仿若误喝了桃花酿,醉卧在桃林间的仙人。

小福子跟在皇帝身边伺候已久,但仍会被少年天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绝世姿容感到惊艳。

魏无晏瞥了眼紫竹笼里的“日安”。

要说这只灵鸟倒是乖巧机敏,自打她与摄政王分开后,便在回来的路上放开了嗓子,一路高歌欢鸣,活蹦乱跳,与起初蔫头搭脑的模样判若两鸟。

就连鸟儿都洞悉那人的心性,知晓他不喜呱噪。

想必她今日在远香园中的那番呱噪之言,足以让摄政王对她心生厌弃。

魏无晏闭上双眸,脑中回想起男子清冷的声音:

“陛下若能安分守己,微臣自会确保陛下荣华富贵,福泰安康。”

魏无晏唇角扯出一抹苦笑。

哎,倘若她女儿身的秘密终有一日暴露出来,摄政王得知让他悸动的少年居然是个女子,也不这位性子孤傲的蛟龙大人会不会恼羞成怒,亲手送她踏往极乐?

罢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听说蜀中王这次进宫,还带着两位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想要在宫宴上为摄政王大献舞艺。

魏无晏合手祈祷,希望蜀中王带来的两位绝色美人争气一些,将血气方刚的摄政王重新拉回好女色的正途上。

宫宴如期而至,太和殿金碧辉煌,烛光映天。

殿中央摆放一尊半人多高红珊瑚树,红如火焰的珊瑚枝上挂满了白玉雕刻的寿桃,玉雕师傅手艺了得,一簇簇寿桃在澄澈月光下栩栩如生,远远瞧着鲜嫩水灵,仿若蟠桃园里的仙气缭绕的仙桃。

随着悠扬又洪亮的钟声在殿中回荡,帝后二人携手步入太和殿。

殿中百官纷纷俯身行礼。

大魏新帝今夜身着月白色衮龙袍,头戴二龙衔珠翼善冠,衣上并无华宝之饰,只用暗金绣出繁缛的日月星辰花纹,在清洌月光下如有流光浮动,尽显清雅绝尘。

皇后则是一身牡丹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逶迤裙摆铺散开来,裙摆缓缓滑过玉阶。女子身段婀娜,亭亭玉立间,仿若一朵娇艳盛开的牡丹花。

帝后二人站在高阶之上,真当一对养眼的神仙眷侣。

丝竹之音渐弱,正当百官准备落座时,雕花殿门再次大开,一道颀长身影踏入殿中。

男子一袭玄色长袍,墨发束于紫金冠内,身形如青松一般挺拔威严,腰间环环相扣的狮纹白玉带勾勒出他遒劲腰身,阔步之间,身上佩戴的琼琚撞击,玎玲清声穿过丝竹之音,回荡在大殿中。

声音不大,却好似敲击在众人心头。

男子面容无波,那一双幽深又冷冽的凤眸淡淡环视四周,举手投足间满是上位者的威严。

百官不由将刚刚直起的腰板儿又弯了回去,背上冒着丝丝寒气的脊梁,自然是弯得更显虔诚。

“下官拜见摄政王。”

振聋发聩的呼喊声响彻大殿,回荡不绝。

魏无晏慢慢抬起眼眸,看向拾阶而上的男子。

自从远香园一别,二人已有三日未见。

本以为在她婉拒摄政王后,福宁殿里的吃穿用度会一落千丈,可事实证明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算摄政王冷落了她,御膳房每日送来的吃食,器物也都是精挑细选。

昨夜内侍省更是送来一套做工繁复的衮龙袍,领头内监说这套华丽至极的衮龙袍,光是衣领和袖口上的刺绣图纹,就让宫中百余名秀娘足足耗费上一个月。

当魏无晏换上衮龙袍,恰巧被端来夜宵的文鸳撞见,文鸳当即看傻了眼,口中连称赞陛下俊美无双,仿若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陛下万安。”

摄政王淡漠的声音打断了魏无晏的思绪,她抬起浓密鸦睫,猝不及防撞进男子如墨一般浓稠的双眸。

二人视线相触,魏无晏面色如常,坦然笑道:“摄政王快随朕入席罢。”

陶临渊微微颔首,目光从小皇帝素净的小脸上移开。

今夜这场宫宴由皇后一手操办,清流吴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行事自然是面面俱到。

不似先帝以奢靡享乐为主,皇后操持的宫宴突出一个雅子。

百官以尊卑按序落座,每张玉石几上摆有精心搭配的碗花,桌角置有瑞兽钮象耳三足玉香炉,袅袅升起的青烟缭绕在琉璃殿顶,宛若五彩祥云。

不仅是殿中陈设尽显雅致,就连天青柚盘中的每道佳肴,都是取诗词歌赋命名,别有巧思。

殿中女眷不禁交口称赞皇后的品味高雅,秀外慧中。

吴凝月坐姿端正,面上笑靥如花,坦然接受殿下女眷们的连声恭维。

当然,席间也有几位资历深沉,处事谨慎的世家夫人,她们蹙眉看向金殿上方三张相邻的玉几,暗暗摇了摇头。

皇城等级森严,摄政王理应居于皇帝的右下首,怎能与皇帝并肩而座,传了出去,岂不是做实了摄政王篡位夺权的野心。

皇后还是经验欠足,不懂得尊卑有尊的道理。

魏无晏身为傀儡皇帝,自然不在意尊卑有序这些虚礼,只不过她在入席前瞧见那三张紧挨着的案几,亦是愣了一愣。

可摄政王却好似全不在意,男子撩起玄色衣摆,姿态优雅,施施然坐在最右侧的案几后,随后抬眸看向愣神的小皇帝,淡淡问道:

“陛下怎么还不入坐?”

无奈之下,魏无晏只好硬着头皮坐到正中央的玉几后。

“本宫收到兄长从前线寄来的家书,兄长在信中提到北地的积雪还未消融,多亏本宫为他备下护膝,兄长才能在夜中安眠。本宫看过信后,心中不禁想起前线那些风餐露宿的战士,故而动员京城里的官眷为前线战士购置数千双棉衣,送往北地。”

吴凝月声音娇柔,秋水盈盈的双眸盛满了思慕,鼓起勇气看向摄政王,主动开口道。

“皇后有心了。”

面对菩萨心肠的娇艳美人,陶临渊神色清明,语气淡漠,只微微颔首回应。

吴凝月见状,那双闪着光彩的水眸不由地黯淡下几分。

魏无晏坐在二人中间,恍然明白虑无不周的皇后为何要如此安排坐席。

想来皇后亦是听闻今夜会有蜀地美人献舞,故而特意将摄政王的案几安排在上首,好时时注视着情郎的一举一动。

这可就苦了夹在二人中间的魏无晏。

面对左右两旁昔日情人之间骤然转冷的气氛,魏无晏如坐针毡,只好频频拾起案几上的酒樽,佯装感觉不到自己头上聚拢的绿云。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看向殿下觥筹交错的臣子。

与上首三位贵人沉闷的氛围不同,自从先帝驾崩后,宫中许久不曾举办宫宴,今夜百官相聚一堂,众人心照不宣,暂且放下彼此在朝堂上的龃龉,举杯换盏,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恍神之间,魏无晏察觉出一道炽热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面色平静,眸间水波无痕,坦然迎上男子的视线。

殿中烛光明亮,将多年未见的男子照映得清清晰晰,眉目分明。

同样清晰的,还有男子身旁温柔可人的娇妻。

听闻云烨的发妻乃是他舅舅家的小女儿,二人是表兄妹,自幼相识,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云烨被扣留在京的数年里,远在川西的小表妹心中一直记挂着大表哥的安危,对上门求婚的勋贵子弟一口回绝,一心痴等着大表哥归来,

还好云烨有情有义,在回到川西后一年后便迎娶了小表妹,因此也获得老丈人麾下兵力鼎力支持,才有实力慢慢去架空长兴王的兵权,终成为一族之长,

在外人看来,云世子和世子妃二人的姻缘亦算是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侣的佳话。

魏无晏看向如花似玉的世子妃,女子眉眼含笑,细心为夫君挑去清江鱼上的芫荽,剔除刺后夹入夫君碗中。

世子妃在容貌上虽算不上绝色,充其量是小家碧玉之姿,但女子眼中的爱慕与柔情却如潺潺溪水一般绵延流长,满映着她引以为傲的夫君。

魏无晏曾数次梦见她与云烨再遇时的情景,梦中偶尔会闪过朦胧不清世子妃的身影。

梦醒之时她心中揉捏着万千复杂的感觉,不甘,失望,哀伤...

可当她的梦境在今夜化为现实,她望向殿中那对恩爱的夫妻,内心却出奇的平静。

仿若明如镜的湖面,毫无波澜。

似是察觉到上首投来的视线,世子妃抬起头,与魏无晏的目光短暂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不失礼节地微笑颔首。

魏无晏微微一笑,从容自若拾起案几上的白玉酒樽,对殿下目光复杂的云烨举杯。

她正欲饮下醇酒,手腕却被一旁的男子握住。

男子掌心火热,烙在她肌肤上,炽热的气息顺着纹理蔓延开来。

魏无晏浓睫轻轻颤了颤,抬眸看向神色淡漠的摄政王。

她展颜一笑,似是不解问道:“爱卿这是何意?”

“吕太医说陛下体内虚火旺盛,要陛下清淡饮食。”

陶临渊语气平静,他取过小皇帝手中的白玉酒樽,眸光冷冽,俯视殿下神情略有错愕的云烨,拂袖替小皇帝饮下醇酒。

云烨在短暂惊讶过后,迅速恢复了和煦的笑容,从容举杯饮下摄政王的敬酒。

魏无晏被摄政王夺下白玉酒樽后,只讪讪笑了笑,她看向导致自己虚火旺盛的罪魁祸首,轻声道:“朕清淡饮食多日,一时贪嘴,多亏摄政王出言提醒。”

陶临渊淡淡应了声,未再言语。

吴凝月见摄政王与小皇帝相谈甚欢,她适时见缝插针道:

“本宫听堂兄说摄政王的腰部曾经受过伤,春日又容易上火,摄政王亦要少饮几杯,免得体内虚火上升,从而牵引到旧伤。”

魏无晏听了皇后的话,心中感叹皇后着实不会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