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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晏在行宫御花园闲逛了一会, 才不急不慢回到寝殿。

步入寝室,她瞧见文鸳正在衣架上铺展开一套绯红骑装, 架下置有一小鼎熏炉, 炉口冒出一缕青烟,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文鸳见小皇上回来了,笑着解释道:

“方才内侍省送来这套骑服, 詹公公说骑服内衬里嵌的金丝软甲是摄政王命尚衣司连夜赶制出来的,猎场上箭矢无眼, 陛下穿上也多了一份安心。”

“还有, 陛下总说您身上少了些男子气息,奴婢这次出宫前特意从内侍省拿了一盒雪松香, 这松香气味清冽,不似麝香味道浓郁, 还能防蚊虫叮咬。”

魏无晏点点头,称赞了文鸳几句办事仔细, 遂让她退下。

少了外人在场,蕊心替魏无晏拆下头上的玉冠,一面用象牙篦子梳拢女子如墨青丝,一面忧心忡忡问道:

“陛下为何要带文鸳来行宫?行宫的寝殿不比福宁殿宽敞, 文鸳在路上还同奴婢说, 她想在行宫这几日给陛下守夜。”

“你是怎么回她的?”

蕊心见魏无晏神色平静,秋眸淡淡望向衣架上悬挂的新骑服,女子明亮的瞳仁倒影出一抹绯红, 宛若熊熊燃烧的烈火。

“奴婢说陛下有梦魇的毛病, 醒来的时候不喜看到生人。”

魏无晏垂下双眸, 道:“一会你去唤文鸳近来服侍朕沐浴更衣。”

“啪嗒。” 象牙篦子掉落在紫檀木妆台上, 蕊心慌张拾起篦子。

魏无晏神色自若, 她从蕊心掌中拿过象牙篦子,对镜梳拢长发。

铜镜中映出的女子乌发披散,秋眸迎水,琼鼻朱唇。

再过段时日,怕是蕊心再怎么花费尽心思去修饰她的五官,都难以在摄政王面前蒙混过去。

“上一次朕与文鸳在闲聊时,得知她的兄长在猎苑场当差多年,此人十分了解猎苑场内的地形。”

蕊心心口一跳,她环视四周,压低嗓音问道:“陛下是想从猎苑场逃走?”

魏无晏轻轻颔首。

“朕早先托吕太医在宣州城置下房舍和田铺。如果文鸳的兄长能够帮朕逃出行宫,再由吕太医安排的人在京郊接应,朕先在宣州城躲上一阵子,待到摄政王向世人宣布大魏皇帝驾崩的消息,朕就算成功了....”

其实,当魏无晏得知文鸳的兄长在猎苑场当差时,脑中就浮现出这个想法。

只不过这个法子太冒险了,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疏漏,她的逃离计划就会被人发现。

蕊心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迟疑片刻,忍不住劝道:

“文鸳在陛下身畔服侍不过三个月,虽然她曾被陛下救了性命,可咱们不确定她会不会衷心于陛下,要不陛下还是再等等,容咱们回到皇城和吕太医再商议...”

“朕等不了了...”

魏无晏解开衣襟,露出大片赛雪肌肤,如玉堆砌的锁骨间,赫然显现着点点斑驳红痕。

这段时日,蕊心在服侍魏无晏沐浴时,常常能在女子脖颈和耳后上发现这些红痕,每当她问起来时,魏无晏只云淡风轻说是蚊虫叮咬的。

其实今日蕊心守在摄政王马车外,隐隐约约听到了车厢内传来的动静,现下瞧见魏无晏肌肤上新添加的红痕后,她脑中嗡地一响,不禁向后踉跄两步。

“这...是...摄政王干的?”

见魏无晏平静点点头,蕊心脑中走马灯似的浮现出许多画面。

譬如自从上次宫宴后,摄政王对陛下的态度突然转变,一日三餐都要留在福宁殿用膳,还有摄政王每每看向陛下时眼中流淌的柔光,却是在他人身上未曾瞧见过。

“朕已做好决定,你去将文鸳唤进来罢。”

魏无晏站在铜镜前,慢慢解开了身上的龙袍。

铜镜中映出女子窈窕的身姿,冰肌玉骨,四肢修长,乌发垂散在腰际微微摆荡,就算胸口束缚有一层又一层厚重的束带,依旧难掩那微微浮起的曼妙弧度。

————

文鸳从蕊心口中得知皇上让她去浴室侍奉的消息,先是感到微微惊讶,遂即害羞地笑了起来。

她从蕊心手中接过皇上换洗的衣裳,双眸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一路哼着小曲前往浴室,全没注意到托盘的内裳中,为何有一条长长的束带。

文鸳不知自己对小皇帝的好感是从何而起。

可能是少年天子为了她与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对峙时,亦可能是皇上同意她留在福宁殿报恩,护她周全时,还可能是皇上弯起清澈明眸,笑着对她说糕点很好吃时。

其他宫人都劝她莫要与小皇帝走得太近,明眼人都知道如今宫里真正的主人是摄政王,而年少寡势的皇帝,只不过是摄政王为了遮掩他玩弄权术的傀儡摆件罢了。

待摄政王扫平障碍,黄袍加身之时,届时与皇帝亲近的宫人,定然不会落得善终。

不过文鸳一丁点都不在乎,她只想用心侍奉皇上。

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为皇上诞下孩子,让自幼命运坎坷的皇上享受天伦之乐。

心中揣着这个念想,文鸳激动又羞涩地撩开纱幔,款款进入浴室。

浴室间水气缭绕,热腾腾的湿气扑面而来。

文鸳眯上眼,待适应了浴室的温度,她透过氤氲缭绕的水汽,终于看到小皇帝的袅袅身影。

“陛下,奴婢来服侍您沐浴。”

“你过来罢。”

文鸳一怔,她突然觉得眼前皇上的声音与往日里有些不一样。

往日里,皇上的声音向来是沙哑又低沉,可刚刚开口的声音却有着女子独有的娇柔。

她迈着狐疑的步伐,慢慢朝浴桶中的小皇帝走近....

守在外的蕊心很快听到浴室里传来文鸳惊声尖叫声和托盘落地的声响。

不出片刻,数名侍卫如潮水般迅速涌进寝殿。

“无事,是殿内的宫娥不小心碰倒香炉,你们莫要惊扰到皇上。”

为首的侍卫见蕊心神色坦然,又听到浴室里传来皇上淡然的声音,命他们都退下。

侍卫首领迟疑片刻,对浴室的方向行了一礼,领兵退出寝殿。

等到侍卫们都离去后,蕊心抱起一身新的寝袍,进入浴室。

室内笼罩在一片氤氲水雾之中,烛光朦胧,芙蓉色纱幔后,两道身形影影绰绰显现出来,一跪一立。

蕊心撩开纱幔,瞧见文鸳跪在湿漉漉的葵花式地砖上,托盘中的内衫散落一地。

文鸳一对儿杏眼睁得老大,直勾勾盯着氤氲水汽中的女子,口中不敢置信嗫嚅着:“陛下...陛下...”

魏无晏缓缓从浴桶中走出来,朦胧烛光之下,女子如玉堆砌的锁骨间淌下透明细小的水珠,犹若雨后梨花,蝉露秋枝。

蕊心走上前,展开手中浴袍罩在女子肩头,却难掩月白罗袍下的丰盈身姿。

魏无晏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昳丽桃花眸微抬,眉梢噙着让女子都心悸的妩媚风情。

“文鸳,朕听说你的兄长在华林苑当差?”

长夜漫漫,灯火辉煌。

烛燿华宫之下,有人喜,有人悲,有人惊,有人恐,有人辗转难眠,亦有人酣然入梦。

行宫外的华林苑广袤百里,地跨三县,重峦叠嶂,浓翠蔽日,山林间有百余种飞禽走兽,供天子春搜射猎取之。

翌日,惠风和畅,碧空如洗。

华林苑猎场上旌旗迎风飞扬,角马长鸣震天,气势恢宏。

悠扬礼乐声起,大魏新帝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马上,出现在百官眼前。

高台下的群臣瞧见马上一袭绯红洒金的少年天子,不由眼前一亮。

只见小皇帝墨发束于白玉冠内,身着一袭绯红色骑服,衣襟和袖口具绣有金线勾缠的龙纹图腾,在日光下浮动着隐隐华光。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唇红齿白,眉眼如画,一身矜贵气息浑然天成,星眸淡淡扫向群臣。

百官醒过神来,纷纷下跪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霎时间,猎苑场内的群臣跪成一片,冠盖如云,连衽成帷。

除了,高台上那位稳坐于紫檀木太师椅之上,岿然不动的摄政王。

陶临渊面容无波,幽深漆眸中倒映出一抹红艳身影。

他目不转睛盯着飒爽英姿的小皇帝,见少年摆手阻止迎他下马的内监,扬起洒金披风,翻身下马,动作利落,身后的绯红斗篷在空中荡开层层涟漪,宛如迎风盛开的海棠花。

面对目无圣上的乱臣贼子,魏无晏笑容不减,她拎起衣摆不急不缓走上看台,对摄政王笑道:

“朕头一次出宫,夜里兴奋得睡不着,故而早上起得晚了些,还好没耽误时辰。”

陶临渊缓缓起身,将昨夜撰写好的狩猎大典的宣文交给小皇帝,同时俯身在少年耳畔低声道:

“陛下肤白胜雪,很适合红色。”

男子声音低沉,热气拂过耳畔,好似轻柔的羽毛轻飘飘划过面颊,让魏无晏背对百官的脊梁陡然一酥,险些站不稳。

祸国妖姬倘若能有男儿身的话,想必定是眼前男子的模样。

摄政王玉容清俊,眉眼清冷,口中明明说着狎弄她的话,可那双深邃的眸子却如古井般无半点儿波痕。

男子在众人面前端得清风霁月,不近红尘的谪仙模样,偏偏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堕仙为魔,修长又有力的手指紧紧桎梏在她腰间,炽热薄唇一遍遍淌过她的眉眼....

魏无晏深吸了一口,从摄政王手中接过玉轴,平静道:

“有劳爱卿。”

言罢,她转身面向高台下的群臣,缓缓舒展开玉轴,朗声道:

“景乐初年,朕铭记始皇之志,不敢承平日久,贪享荣华,不可遂望武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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