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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 行宫御书房内。

陶临渊端坐于红木雕龙云纹书案后,半垂着双眸。

男子面如冠玉, 气质清贵, 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叩桌案,发出清脆的声响。

匍匐在地的宫娥,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下下的敲击声, 好似凿击在她的骨缝上,吓得她喉头发紧, 浑身控制不住地轻轻打颤。

良久, 书房中响起摄政王清冷的声音:

“你说皇后手中有吴启的军事文书?”

宫娥不敢抬头目视摄政王冷冽的双眸,依旧低垂着头, 颤声道:

“是...皇后娘娘今早发现吴将军寄来的信笺上有龙鳞朱漆封印,想着可能是吴大将军的手下办事马虎, 错将...军事文书当作家书寄到了娘娘这里。此事毕竟涉及前线机密,皇后娘娘不放心将书信交给奴婢, 还请摄政王亲自前往椒房殿查验书信。”

说完皇后交代的话后,宫娥撑起胆子,抬头看向书案后的摄政王。

摄政王一袭墨色长袍,袖口以金线刺绣的纹路, 在日光下隐隐浮起一层金光, 男子姿态高雅,浑身充斥着上位者的威严气息,他将手中的折子随意丢在桌案上, 淡淡道:“摆驾, 去椒房殿。”

椒房殿内,

吴凝月坐在梳妆台前, 盯着铜镜里映出的明艳女子。

镜中女子风髻雾鬓, 发间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凤尾垂下一簇琉珠,闪动熠熠光芒,衬得她秋眸含水,含情凝睇。

妆台上静静放着一封信笺,信封口的朱漆鲜艳夺目,宛若一小滩鲜血。

跟随吴凝月一起入宫的秋娥面含忧色,她瞥了眼妆台上的信笺,再一次劝道:

“皇后...奴婢还是觉得此举太过冒险,倘若摄政王发现信笺上的龙鳞朱漆是假的,会不会...”

“你懂什么,若不将自己逼到绝境上,又怎能置死地而后生。父亲和吴家早已舍弃本宫,唯有本宫靠自己的本事,重新虏获摄政王的情爱,才能在这人人趋炎附势的后宫活下去!”

吴凝月面色平静,她拿起画眉笔蘸水,轻轻蘸取螺子黛,对铜镜细细描绘柳眉,直到眉梢噙着三分风情,才开口问道:

“秋娥,你觉得本宫美吗?”

秋娥看向眼前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点点头道:

“娘娘是大魏最美的女子。”

听到秋娥的赞美,吴凝月唇角漾起笑容。

是啊,她在没入宫前,不就是大魏最美的女子吗?

那时的她,论才情,论容貌,论出身,都是大魏最优秀的女子,就连宫中尊贵的长公主,见到她都会感到自惭形秽。

京城里才华横溢的公子,炙手可热的状元郎,甚至是宫里那几位贵不可言的皇子都对她倾慕有佳,为惹她一笑,大打出手,兄弟生隙。

可她心里从始至终都装着一个与她同样优秀的男子。

犹记得在三年前,同样是在京郊的上林苑,男子逆着夕阳,朝她伸出手。

金芒在他背后绽放,男子身姿挺拔,眉眼深邃,俊美夺目,宛若不可一世的神尊。

“野兽已被本王射杀,吴小姐可有受伤?”

男子声音低沉,好似炽热的朝阳洒落她身上,让她怦然心动。

可仅仅过了三年,一切都变了。

她成了动荡王朝中的皇后,而他则是要亲手推翻这个王朝的摄政王。

她本以为他会如三年前一样,再次解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没想到男子却冷漠转过身,下令将她幽禁于深宫,任由宫里最低贱的奴才轻视,欺负她。

曾经的她有多高不可攀,如今的她就有多低贱。

吴凝月拭去眼角的湿润,冷声道:“香燃上了吗?”

“回禀娘娘,已经燃上了...”

“很好,你先退下罢,将殿外的人都遣散了。”

吴凝月转身看向厅中燃起的熏香,这是她让秋娥从宫外黑市重金购来的迷情香,只需指甲盖一丁点儿,便能催人情致高涨。

“陶郎...”

吴凝月面颊浮起一片妖异的粉晕,明眸善睐,倚屏轻唤。

正在此时,殿外响起尖细的通报声:“摄政王到——”

陶临渊步入殿内,扑面而来的香气醺得他蹙起剑眉。

殿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他转身欲走,听到身后女子柔声切切:

“摄政王请留步。”

女子含娇细语,宛如林间娇莺初啭。

陶临渊侧过身,眉眼间拒人于千里的清冷并未因女子酥麻入骨的呼唤软化半分。

吴凝月从牡丹屏风后款步而出,描绘精致的眉眼痴痴望向雕花落地罩下身姿挺拔的男子。

“摄政王是来取兄长的书信罢,请随本宫来。”

女子手扶屏摆,转身间云鬓上步摇微荡,红宝石耳珰映得她肌肤赛雪,腮晕潮红,裙摆如铺散的海棠花拂过地砖。

陶临渊瞥了眼香炉口吐出的缕缕烟气,毫不迟疑跟在皇后身后,步入寝室。

吴凝月坐在罗汉床一侧,从玉枕下抽出书信。

“摄政王莫要怪罪表哥,些许是表哥手下的人办事马虎,错将军事文书当作家书,送到了本宫这里。”

“扰乱军情者,其罪当诛。”

听到摄政王清冷的声音,吴凝月脸上笑容一僵,攥着信笺的指尖微微抖了一下,信笺掉落在床榻上。

可此时迷情香的药效已在她的身上散漫开来,她脑中嗡嗡作响,身体内的血液如沸水一般翻滚起来。

吴凝月情不自禁伸出手,指尖搭在男子腰间的玉革带上。

玉革带传来的凉意让她忍不住低吟一声,含情脉脉望向对她俯下身的男子。

她害羞地闭上了眼,伸展开双臂扑向身畔的男子。

陶临渊从床榻上捡起信笺,迎着窗外的光线看清楚信封口粗劣的龙鳞朱漆,眸光渐渐冷了下去。

他闪身躲开投怀送抱的皇后,将信笺摔在她身上。

吴凝月扑了个空,她疑惑抬起头,面颊上却被甩来的信笺打得火辣辣疼。

瞬间打灭了她体内的躁动。

还未容她开口解释,男子冰凉的手掌抵在她喉间,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缩紧,一丝丝掠夺走她胸腔里的空气。

吴凝月曾在梦中无数次幻想过男子的好看的手拂上她的肌肤,带给她颤栗和愉悦。

可当梦境化为现实,竟是如此残忍。

吴凝月面颊上的潮红退去,渐而变得青紫,双手紧紧扣在摄政王的手腕上,惊恐地看着男子冰冷又无情的眉眼。

吴凝月头一次觉得自己从未了解眼前的男子,一股冰凉与恐惧瞬间爬上她的脊背。

“皇后可知,相比于你用迷香算计本王,本王更厌恶什么?”

陶临渊神色淡淡,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喜怒。

他缓缓俯下身,漆色眸底倒映着面容扭曲的女子,冷冷道:“本王说过,扰乱军情者,其罪当诛。”

吴凝月的眸光开始涣散,恍惚之间,她好似听到雕花木门开合的声音。

会是父亲派人来救她吗?她就知道!吴家精心培养她多年,不会就这样将她舍弃了!

吴凝月心底升起一丝期冀。

“皇后?皇后你还在休憩吗?”

是皇上的声音!

吴凝月眸中刚刚绽起的亮光瞬间熄灭,原来是最无用的小皇帝。

想必胆小怕事的皇帝瞧见摄政王要掐死她,只会吓得落荒而逃。

“皇后的身子可有好转,朕让小厨房做了几道...”

出乎意料,摄政王在听到了小皇帝的声音时,突然松开了手。

重新获得呼吸的吴凝月伏在床榻边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楚楚可怜。

下一刻,小皇帝绕过牡丹屏风,撞见了罗汉床上的二人。

吴凝月迷迷糊糊瞧见小皇帝瞪大明眸,一脸震惊看向摄政王,片刻后,又将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爱卿继续,朕...朕择日再来探望皇后。”

撂下这句话后,小皇帝便火急火燎地跑走了。

“吴家长女,德行有失,不配为后,待回到皇城,本王就让礼部褫了皇后的封号,打入冷宫。”

摄政王面容冷肃,语气冰冷,目光极淡地瞥向罗汉床上呜咽的美人,没有一丁点怜香惜玉之心。

吴凝月满眼是泪,泪珠一颗又一颗砸落在手背上。

她抬起蓄满泪水的眼眸,想要质问摄政王究竟有没有对自己动过情。

如若没有,那他当初为何要救自己,又为何派人去吴家提亲。

如若有....那他怎会变得如此冷漠无情,对待她的态度,甚至还不如那个短命的傀儡皇帝。

可摄政王似是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墨色衣袍滑过冰冷的地砖,迅速消失在牡丹屏风后,吴凝月想要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再说魏无晏飞快跑出椒房殿后,连銮驾都没顾得上,闷头往前跑去。

“陛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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