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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只会雕文织采,看似辞藻华丽,其实脑袋空空,连最基础的民生问题都答不出来,让这种人当官,往往只会随波逐流,难以脚踏实地为百姓改善民生。”

果然如摄政王所料,此次殿试上的考题虽然简单,却让殿中的贡生们不知如何下笔。

不过在众多抓耳挠腮的贡士,亦不乏有一些真才实学之人,定睛看过考题后,思索片刻就开始提笔答题。

在这些人中,有一位笔墨酣畅的男子尤为引人注目。

男子临窗而坐,一身羽蓝色蜀绣锦袍沐浴在阳光下,如碧波闪动着潋滟流光,剑眉星眸,挺鼻薄唇,纤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道弧形阴影,神色专注,气质清隽。

男子五官深邃却不张扬,多一分则过于硬朗,少一分则显阴柔,当真是一副无可挑剔的绝色俊容。

魏无晏的目光不由在男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猜想此人应就是让几位尚书争得头破血流,险些大打出手的旷世奇才——姜煜。

果然是一表人才。

魏无晏正要收回目光,不经意瞧见男子握笔的姿势有些怪异,小拇指向外扭曲,不自然地僵直着。

魏无晏清瞳微颤,口中喃喃道:“原来是他....”

一段陈年旧事悄然浮现出她的脑海。

尤记得那年的夏日格外炎热,居住在漓锦殿的虞美人因位份不够,分不上内侍省供给的碎冰降暑。

虞美人心中燥热,连带着看年幼的魏无晏亦不顺眼,言语间极尽刻薄,动辄还会上手打骂。

魏无晏为了躲避性情阴晴不定的母亲,故而离开漓锦殿,独自一人坐在御花园的凉亭内描绘花草打发时间。

“你这幅画中画真是有趣,乍一看是山水花草,再仔细看,又能从近景的杨柳和远景的山水中瞧见一个女子流泪的面庞。有趣!有趣!”

听到少年清朗的声音,魏无晏抬起头,瞧见一个年岁和她相仿的少年正站在身后,仔细端详着她的画作。

少年一身华服,眸若点漆,五官精致,笑起来时唇角还有浅浅的梨涡。

“只可惜这水秀山明之中,却有一个啜泣的美人,实在是大煞风景!”

少年摇摇头,一脸惋惜道。

魏无晏刚刚被虞美人斥责完,心中不太舒坦,只能寄情于画中发泄,却不知从那冒出来的一个毛头少年,对她的画作胡乱点评。

这让她本就沉闷的心情更加糟糕,索性撕破了平日里谨小慎微的性子,忍不住呛声道:

“既然你觉得大煞风景,不如你来画。”

说完,她将手中的鼠尾笔一扬,笔尖上的墨汁甩在少年价值不菲的华丽衣袍上,落下点点污渍。

魏无晏本以为少年见到自己的衣裳被墨水弄脏,定会勃然大怒,斥责她两手后拂袖离去。

可少年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好似没察觉出她恶劣的行为,从容接过她手中的鼠尾笔,俯下身在画中寥寥添上几笔。

魏无晏盯着神色骤然认真起来的少年,发现他的五官精致得过分,浓长的睫毛在日光下的照耀下,闪着淡淡的金芒。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少年握笔的手些怪异,小拇指向外扭曲,不自然地僵直着。

察觉出魏无晏落在他手上的疑惑目光,少年抬起漂亮的眸子,露齿一笑,坦然道:“我的小拇指是娘胎里带的残疾,无法像其他的手指一样活动自如。”

原是如此。

听到少年云淡风轻说完,魏无晏心中涌起一抹愧疚,不禁后悔她刚刚的恶作行为。

“好了,你来瞧瞧,这样是不是就好多了。”

魏无晏从少年俊美的脸庞上移开目光,看向她方才所作的画,惊讶地瞪大了眸子。

原来少年在画中添了几笔,让女子眼角垂下的泪水变成袅袅青烟,乍一看上去,仿若是女子半垂着眸子轻嗅香气,一张脸庞隐在氤氲仙气中,朦胧又神秘。

倒与画中的青山秀水更为贴切。

“你也会画中画?”

魏无晏挑了挑剑眉,想不到她居然在宫里碰到了志同道合之人。

画中画的作画方式是她在民间话本里偶然看到,又翻阅了不少画集才琢磨出来。

只是这种新颖的作画方式与当下画坛追求古朴雅致的画风格格不入,被归为不入流的一派,所以魏无晏全当是自娱自乐,从未在他人面前展示过。

如今在宫里碰到一个也懂得画中画,并且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不禁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你是今日来参加宫宴的世家子弟?”

魏无晏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好奇问道。

“嗯,我是武安侯的嫡长子,名叫姜煜,今日母亲受贵妃娘娘之邀带我和弟弟入宫参加孟夏宴。”

原来是武安侯的嫡长子,姜世子。

魏无晏明亮的眸子暗了暗,她虽然早早就从上书房辍学,不过在宫中还是听到一些风声,父皇对拥兵自重的武安侯极为不满,这几年一直在明里暗里削弱武安侯的兵权。

她本就背负着见不得光的秘密,自然不能同父皇不喜的武安侯之子走得太近。

“对了,你还没同我说你是那家的公子,我怎么从未在京城里瞧见过你?”

魏无晏悄悄从漓锦殿溜出来,并未穿着绣有龙纹的长袍,听到姜煜出言相闻,她垂下双眸,淡淡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她正准备与姜煜告别,突然见一人窜进来凉亭,此人看到姜煜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急忙道:“大哥,我闯大祸了!”

来人正是姜煜口中的弟弟:姜洪。

姜煜和姜洪二人虽说是一母所生,长相却大不一样,与身材秀颀的姜煜相比,姜洪不到十二岁的年纪,却生得和御林军一般高大,身上都是腱子肉,一看就是走了从小习武的路子。

姜煜瞧见面色惊慌的弟弟,剑眉微蹙,问道:“你闯什么祸了?”

姜洪跺了跺脚,道:“我...我刚刚失手把皇上赏赐给荣国公府的青花灵芝纹笔架打坏,此事还被七皇子瞧见了。”

原来,小南窑新烧制了一批文房四宝送入宫中,明德皇帝大手一挥,赏赐给参加孟夏宴的家眷。

刚刚在孟夏宴上,几位世家子弟和皇子们喝得有些微醺,不知是谁提议拿出皇上赏赐下来的文房四宝和身上的配饰套圈,那个人套中得最多,就能得到所有的琼玉配饰。

姜洪原本不想参加这场比试,无奈他性子耿直,架不住众人起哄,就稀里糊涂地同意了。

一开始,姜洪套种了不少宝物,他在众人的夸耀声中沾沾自喜,没有发现手中的竹圈被人换成了铜圈,待他扔出的铜圈撞上青花灵芝纹笔架,发出一声脆响,顿时傻了眼。

“我借口拿走被套中的宝物,将碎裂的青花灵芝纹笔架收入怀里,不过当时七皇子距离我很近,他应瞧见笔架受损。我借更衣之便溜出来,再过片刻,就到了清点套中宝物的时候,若是被其他人发现我损坏御赐之物,岂不是要给父亲惹上麻烦?”

魏无晏站在姜家兄弟身旁,听到姜洪说完事情原委,暗暗蹙起眉心。

损坏御赐之物的罪名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可以是无心之失,可往大了说就是大不敬之罪。

现如今武安侯与皇上的关系不算好,为了兖州兵权之争甚至闹到了朝堂的明面上。

看来是有人故意给姜洪使绊子,悄悄将竹圈换成了铜圈,让姜洪在众目睽睽下损坏御赐之物,好给武安侯扣上个大不敬之罪。

聪慧的姜煜很快也猜测到这点,无奈姜洪砸坏御赐之物已是事实,无力回天。

“你将破损的青花灵芝纹笔架给我,我去找皇上说是我失手摔毁笔架,请求陛下降罪。”

姜洪闻言大急,道:“明明是我砸毁笔架,大哥不需为我抗下罪名。”

“再过几年,你就要接手兖州的兵权,身上万不能留下污点。”

“可大哥你从小聪明,博览群书,先生都说三五载后,大哥定能在会试上拨得头筹。”

姜煜苦笑道:“以武安侯府的现状,科举路恐怕是走不成了,只要你能撑住兖州军,武安侯府才不会倒。切记,日后定不可再争强好胜。”

“不行,我绝不能让你去替我顶罪...”

就在姜家二兄弟争抢着要去明德皇帝面前领罪时,突然听到凉亭里的少年平静开口道:

“你们可以让我看看破损的青花灵芝纹笔架吗?”

魏无晏看向面露惊讶的姜煜和姜洪,微微一笑:“或许我能有办法。”

姜洪浓眉飞扬,他急忙从怀中掏出巴掌大的笔架,欢喜问道:“莫非小兄弟有办法修复笔架?”

魏无晏接过破损的笔架,仔细端量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不会修。”

姜洪眉峰回落,哭丧着脸道:“我说小兄弟,你是在拿我们兄弟二人寻开心吗?”

姜煜到不似姜洪性子急,他盯着绛唇含笑的少年,语气诚恳:

“不知公子有什么法子?若是能帮助我弟弟渡过难关,姜某日后愿为公子驱策,武安侯府也会记下公子的大恩。”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