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些年,我们一起逆的天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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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胆敢螳臂当车,原来是借国之运。”罗睺见此景,冷笑不屑。
那挡住他致死一击的云气,正是夏道韫体内残留的最后一点大夏气运。
……
挡路女子已经坠落,再没人拦在陆青山身前。
接二连三的意外,像是已经将罗睺的耐心给消磨光了。
他缓步向陆青山走去,准备亲手终结陆青山的性命。
说是缓步,但是实际上并不缓,每一步都能跨越百里的距离。
罗睺行走在天地中,每一步都寂静无声,却又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头,沉重无比。
此刻的天地,异常安静。
但有人,有很多很多的人。
城墙上,很多很多的天河修士正亲眼目睹此战,亲眼见证两位剑仙的“蚍蜉撼树”,亲眼见证罗睺走向陆青山。
接下来,他们将亲眼见证陆青山的死去。
……
他们害怕得双腿战战,牙齿战战。
人群中。
一个长方脸的汉子死死咬紧牙关,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是南剑阁剑修,有个很普通的名字,叫罗通。
这个名字既没有出处,也没有意义。
而且,如今世间早没有南剑阁了。
在龙城关那一战中,南剑阁的大修们死守南城墙不退半步,全部死绝。
自那之后,南剑阁便不复存在。
后来,剑宗来了,再后来,中灵域守住了。
但是,他并没有选择留在中灵域,而是离开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来到了天河城。
他修为并不算高,在天河城修士中更是不起眼。
但是,他曾经历虎头城那一战。
后有魔族大军,前有灵海潮的情况下,他亲眼目睹剑宗修士面对人数几千几万倍于他们的魔族大军时,如何挺身而出,为中灵修士殿后,知道他们如何浴血奋战,为他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
这些,对他而言,不是耳闻,不是故事,而是亲身经历。
他受剑宗大恩,以剑宗修士为榜样,所以才来到了天河城。
谁想,不曾在战场上战死,而是先屈服于无形的威压。
为何?为何!
咔擦一声。
他竟是硬生生的将自己的牙齿咬碎!
痛感似火烧火燎。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却是惊醒了他。
“我也是剑修啊……”他喃喃道。
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自己在低头,在躲避。
一种强烈的羞耻感生出,更胜身体上的疼痛,让他几欲疯狂。
一股炽热的心念充斥心间。
他昂然抬头,直视深渊一般的罗睺,眸中隐隐透出红芒。
他怒吼道:“干你娘!”
当然,他并不知道,罗睺的老母是否还活着。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恐惧忽然减弱,虽然并没有完全消失。
“没有剑宗,我早他娘死了几十年了!”
他冲天而起,冲向了罗睺。
砰!
甚至没有让罗睺多看一眼,一团血雾就这么在天河城外的天穹上炸开。
血水洒落在海水中。
显然,一个南剑阁修士,并不能阻止罗睺的前进。
这并不能怪他。
其实,一整个南剑阁也阻止不了罗睺半点。
然而,浓艳如火的鲜血,将所有人的心都烧了起来。
先前站在罗通身旁满腮虬髯的方脸汉子,瞪大眼睛望着那血。
他是土生土长的天河修士,与罗通既不来自同一宗门,修为更是有明显高下之分,所以两人之间并不相熟,只不过是刚好站在了一起。
但是,战场之上,皆为同袍。
同袍染血,而他呢?
他早有答案。
他也飞了出去,冲锋向前,要拦住罗睺。
又是一团血雾。
然后,又一个修士飞了起来。
不止一个修士。
是无数的天河修士。
前一刻,还寂静无声的天地,忽然喧嚣。
前一刻,还低着头躲避的天河修士,忽然抬起了头,眼中有火焰在燃烧。
他们害怕,他们畏惧,所以带着全部的希冀等待陆青山与罗睺的战斗的结局。
当陆青山失败的时候,他们选择了低头,不敢直视深渊。
但是现在,就在这一刻。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他们想要守护人族,想要守护天河城,也想守护陆青山。
于是,天河修士们,前仆后继,不论修为高低,纷纷冲了出去,挡在了罗睺前进的路径上。
他们害怕,但他们依然选择迎了上去。
因为,他们心中有一股气。
大概,他们自己也很难想明白那股气究竟是什么。
但他们知道,自己如果在这时候不挡在陆青山身前,他们会瞧不起自己,就算苟活了下来,也会羞愧终生。
羞愧,是勇气的来源。
面对死亡,天河修士竟是显得那般急不可耐。
魂飞魄散,又有何惧。
同袍,在等着他们呢!
鲜血姿意横流,不知不觉,染红了一片海。
……
蝼蚁的挣扎,并不会让雄狮有任何触动。
对罗睺而言,踩死这些蝼蚁,不过是一脚和两脚的差别,无趣到了极点。
这在罗睺眼中,就与先前陆青山那不知所谓的坚持一般,是世间最无意义的事情。
真的没有意义吗?
就算是他们对于罗睺而言只是蝼蚁,一脚就能踩死一大片。
可是,只要能够让他多抬起一次脚,不就是意义所在吗?
……
被三十六道雷电长矛钉在天河城墙之中,动弹不得的陆青山,在这一刻,发生了极微小的变化。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身前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前仆后继的人们与不断爆开的血雾,都落入他漆黑的眼眸中。
那些血雾如血雨落入天河海,荡开一轮轮涟漪,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海水是冷的,但血是热的。
作为忘川剑主,陆青山能透过天河海感受的到那血的温度。
说实话,陆青山从未觉得自己是对人族有什么大恩惠,也从未期望过自己所做的一切能换来所谓的回报。
剑修所为,不过是心之所向。
所以,他也从未期望过,当自己失败的时候,其它人能为他做些什么。
毕竟敌人是魔圣,是天下无敌,是普通修士难以想象的强者。
在强大的罗睺面前,人族修士就像蝼蚁一样弱小,本就该如蝼蚁一般,感到绝望,然后放弃。
说白了。
他从未要求别人要像“陆青山”一样。
陆青山只有一个。
但是,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在他与罗睺之间,出现了浩浩如汪洋的人族修士。
罗睺平静前行,天河修士则是不断向他扑去,然后死去。
然后就会有更多的天河修士冲出去。
就会有更多人死去。
他们甚至没能碰到罗睺的衣角。
这甚至不能叫螳臂当车——螳螂好歹碰到了车轮。
叫飞蛾扑火更合适一些。
这个画面看着很可笑。
但并不可笑。
在这种无法跨越的差距面前,人族修士所做的一切总结来说,就是送死二字。
当然,送死有点难听,所以人们为此创造了一个意象要美妙许多的词语。
赴死。
天河修士在赴死。
人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他们想要拦住罗睺。
所以他们选择死在陆青山的身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陆青山筑起一座新的长城。
“真是太自大了。”陆青山自嘲想道,既在嘲笑自己的狂妄,又觉得快意。
虽然被钉锢在空中,他的心在这一刻从未有过的快意,“陆青山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凭什么就觉得别人不能像你一样?”
罗睺曾问他,有何意义?
这样的坚持,有何意义?
这便是答案,这便是意义。
陆青山只觉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来回激荡。
就像是火山中的岩浆,炽烈的流动着。
血水,正不断地从他的身体中向外流淌。
……
罗睺的血是冷的,所以他可以无视成圣之前陆青山在黑甲域中的杀戮,甚至可以为了让自己不寂寞而放弃血债血偿,留陆青山一命,只要陆青山愿意臣服于他。
所以,对于旁人的死亡,他都不会有半点不忍。
可今日人族之赴死,却让他不解。
这种赴死,魔族也可以做到。
但需要的是他的命令,赴死源于畏惧。
人族,却是面对畏惧而赴死。
这让他莫名的有些不满,于是他讥笑道:
“勇气可嘉,但天要灭你们人族,你们又能奈何?”
没有人能回答罗睺的问题。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天在这场漫长的道魔之战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但人族刚出了位九劫剑仙,魔族便是诞生了有史以来第一位魔圣。
这么看,似乎真是天要亡人族。
弱者的勇气固然值得赞赏,但是强者的力量才是真正决定一切的东西。
没人该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