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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干了二十多天的跑腿员,跟步行街的商家混了个脸熟,除了她自己接到的送餐客单外,一些自配送的商家也会派活给她做。

虽然跟商家合作的跑腿收费要稍微低点儿,不过季思情并不嫌弃,只要她能腾得出手来她都会给接上。

晚上八点左右,刚跑完一单的季思情嘟嘟嘟地回到步行街,把小电瓶停在路边,脚下不停地小跑进巷子里。

巷子深处有一家口碑很好的王记油炸小吃店,店老板看见季思情满头大汗地跑来,回身拎起放在一旁的餐盒递给她:“诺,小思情,送到运输路白家屯小区六号楼那家,你跑过两次的,还记得地方吧?”

“记得的王叔,梁姐家嘛。”季思情笑着点头。

店老板也笑,随手捞了几个油炸的豆腐果装到纸盒里,不容拒绝地递给季思情:“看你肯定没吃饭,垫垫肚子,别把胃饿出毛病来。”

季思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谢谢了啊,王叔。”

“注意安全。”店老板挥挥勺子,见季思情一面走一面狼吞虎咽,又不放心地叮嘱,“吃慢点,别噎到了!”

“好嘞!”

季思情高中时就经常跟死党范舟来光顾的这家王记油炸小吃不做外卖平台的生意,想吃他家的招牌油炸豆腐果要么堂食、要么就只能喊跑腿;他家的生意特好,包括季思情在内,好几个跑腿员都跟他家合作了自配送,就这,有时候高峰期都还忙不过来。

季思情几口吞完王叔请她吃的豆腐果,人也走到了巷子口,刚坐到小电瓶上,一个正沿街闲逛的年轻女孩忽然大步走到她电瓶车旁边,瞪大了眼睛朝她打量。

季思情戴头盔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这人。

这女孩很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看着比季思情还要小个几岁,个头小小的、跟死党范舟差不多高,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上戴了一大堆款式夸张的发夹,哥特萝莉风格的裙子上全是蝴蝶结,脚上踩着系带的厚底松糕长靴,两条腿上的袜子都不同色。

季思情盯着对方那张画了大浓妆、还戴了鼻环的脸蛋儿看了两秒,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她认识的人里面最“潮”的死党范舟,顶天了穿汉服逛街,没这么亚。

“小姐姐,有事吗?”季思情奇怪地道。

亚文化潮妹眨巴了几下眼睛,不知道贴了几层的假睫毛晃得跟小扇子一样。

季思情正一脑门问号,亚文化潮妹甜甜地朝她笑了笑,摆着手退开:“不好意思哦,我错把你认成我的一个朋友了。”

“哦,没事。”季思情笑了下,戴上头盔嘟嘟嘟走人。

退到路边的亚文化潮妹,站在原地目送季思情离去。

直到季思情的小电瓶驶出了步行街、汇入车行道,亚文化潮妹还站在原地没动。

又过了会儿,亚文化潮妹动了起来,以她先前那种轻快的,和十几岁、二十来岁年轻女孩没什么区别的步伐,悠闲地混入夜游的人群中。

走出好一段路,这个一脸视觉系大浓妆的潮妹才轻声呢喃了一句:“……真巧啊。”

逛着夜晚的步行街、享受着城市夜生活的人们,并没有谁留意到这样一个满身叛逆的年轻女孩发出了与年纪不符的深沉呢喃。

亚文化潮妹顺着步行街走到大十字中心广场,穿过吵吵嚷嚷的学直排轮的小孩、跳着广场舞的大妈,径直来到广场另一侧的美食街。

美食街再过去点儿,是一片待拆迁改造的开放式老小区。

这片儿老小区建成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远比季思情租住的安居园老旧破败,一眼望去仅是五、六层高的红砖小楼和违建的自建房,部分楼房还刷上了危房警示。

踩着松糕皮靴的亚文化潮妹一路走进老小区深处,来到一栋三层高的自建房前。

这周围的自建房和楼房都已经差不多搬空了,只有寥寥几户人家亮着灯。

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木板门,进入室内,反手将两道门关上,亚文化潮妹嘀咕一句“假皮的靴子果然太闷脚了”,随手将哥特风格的小皮包丢到沙发上,扯掉系带脱掉鞋子。

自建房的建面只有四十多平,一楼除了客厅厨房就再没有别的空地儿了;只穿着袜子的亚文化潮妹一面往楼上走,一面摘脑袋上花里胡哨的发卡。

到二楼浴室时,她脑袋上那一堆零碎已经摘了个干净,全装进了小塑料袋里。

摘去鼻子上的免打孔鼻环,洗掉头发上的一次性染色膏、卸掉脸上的大浓妆,从浴室里出来时,原先还辨识度极高的亚文化潮妹,已经变成了个清汤寡水、长相平平无奇、扔到人堆里就很难找出来的年轻女人。

她哼着歌,光着脚,踩着楼梯一步步走上三楼。

三楼是个通间,看布局,应当是卧室。

留着一头黑油油披肩长发的年轻女人,一面用毛巾擦着头发,一面走进卧室内。

室内,铺在床前的廉价地毯上,躺着个被尼龙绳捆得跟个粽子一样的男人。

听见动静,男人睁开眼睛,惊惧地看向女人。

面目寡淡的年轻女人走到床边坐下,以一种聊家常似的口吻,随意地朝地上那奄奄一息的男人道:“老公,我今天逛街遇到熟人了呢。”

被好几层胶布死死黏住嘴巴的男人,显然不能回答她。

“我是有想过回了老家搞不好会遇到认识的人,没想到会这么快。”年轻女人自顾自地道,“人家好开心啊,遇到的还是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看见的人呢。”

“对了,老公,我明天想去我原来的家里看看呢,就不带你去了哦。”

虚弱地侧躺着的男人,忽然浑身都颤栗起来。

女人微微低头,朝他轻柔地一笑。

“你真的很可爱呢,老公,我们俩网恋的时候我说我才十七岁,你就信了,千方百计的帮我弄到别人的身份ID,又帮我买了票,生怕我从Z省过来找你奔现会留下痕迹……老公,你是不是打定主意等我来了就不让我走了啊?”

男人奋力支起脖子,拼命摇头,哀求地看着女人。

“好啦,不用装啦,老公,我们俩视频的时候我就看出你是什么人了呢~”

“你想骗一个不知世事的傻逼少女当性女又,我一来你就偷偷摸摸的把我弄到这个喊破嗓子都没人听得见的地方来……”

女人甜甜地一笑,没有化妆时略显单薄的五官,被脸颊两侧提起的苹果肌堆砌出少许甜美,薄薄的嘴唇吐出来的字眼儿却阴冷得渗人:“我呢,本来就在找猎物,又恰好你可以帮我不留痕迹地回G省,我们俩真是绝配呢。”

将头发擦到半干,女人站起身,从床下拖出一个特大号的、能装下一个人的拉杆旅行箱。

“连装我的箱子都提前准备好了,嘻嘻……‘老公’,你可真贴心。”

抖如筛糠的男人,眼眶中涌出泪水,拼命发出“唔、唔”声。

女人将箱子拖到男人旁边放好,又从衣柜中拿出男人自己准备的胶布,撕下手掌长的一截,贴到男人鼻子上。

男人断气的时间里,女人开始不紧不慢地打扫房间。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扎着马尾辫、背着双肩包、拉着大号拉杆箱的年轻女人,往老小区另一头的小路走去。

等她走出这一大片全开放式、没有物业更没有保安的待拆迁老旧小区,她手里的拉杆箱已经不见踪影。

小区外的大街上,来来往往满是上学的学生。

一脸素净、看着像是还不到二十岁的女人,很快混进了人群里,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