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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脸若无其事,“不过是个称呼。”

“相公?”我关上门,转身看定风亭榭。

“我不反对。但是,下一次,你可以称呼我姐姐。”

她看了风亭榭一眼,笑道:“你家相公已经付过了。”

“我没有姐姐。”

裁缝大娘一见他进来,就起身告辞。我忙道:“请稍等,还没给您钱呢。”

“妹妹也可以。”

我笑得像一朵花,“谢谢!”

“我不缺妹妹。”

我回头,便见风亭榭倚在门口,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那就叫姑姑阿姨什么的,我都没意见。”

当我穿上最后一套桃色衣裙,站在镜子前自我欣赏的时候,忽听有人轻轻吟道:“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

“我只有妹妹。”他加重语气。

碧绿浅桃亮蓝暗青四色,上襦下裙,窄袖交领短衣,曳地长裙,裙边滚了些杂花刺绣,虽简单,倒也素净。

我突然来了兴趣,很八卦地问道:“你父母家人呢?你是哪里人?这身武功跟谁学的?你妹妹她多大了?漂亮不?嫁人没有?”

我的这些怨气,在第二天傍晚,捧着裁缝送来的新衣裳时就烟消云散了。不晓得风亭榭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总之裁缝在一天之内赶出了四套衣服。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我半晌,然后一言不发就走了。我靠,不愿意说就不说,这是什么态度?太伤人自尊了。

我晕!就因为我不懂武功,必须像个犯人,到哪里都被禁足?这是什么世道啊,为什么我没有穿越到宫廷侯门,那里门槛虽高,却完全不需要武功这项特殊技能,而且每天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还能和皇子将军们调调情,只需要懂些风花雪月的诗词小曲就能轻松搞定,天知道,那可都是我的强项啊。

你知道的,当一个女人穿上漂亮的新衣服,那么她出去逛街的欲望就会特别强烈。要她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去,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里比较安全。”

所以,即便外面真的存在什么潜在的危险,我还是大无畏的出门了。

“为什么?”

夫子庙的东西琳琅满目,无所不有,基本上我都能认得,且知道它们的功能。但是也有我不认得的,比如这个茶壶模样,却没有盖子的东西。

他无奈地转身出门,刚走到门口,忽然又道:“我会叫人把裁缝请来,你最好不要出这个客栈。”

我提着它左看右看,看似眼熟,好像认识,就是想不起来,倒是老板的脸色越来越古怪。

“谢谢提醒!”我立刻回复他,“但是,我也不会只做一件衣服的。”

于是,我决定不耻下问,“请问这是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这是两百两银票。”他递给我银子,忍不住又道,“不过,恕我冒昧,做一件衣服,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却见老板两眼直瞪着我,半天不说话,那神情就像看着一个没事找抽的家伙。我换上自认为甜美的笑容,用娇滴滴的嗓音又问了一遍,“老板,请问这东西……”

我冷笑:“哈!很抱歉给你这样的错觉,要是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可是叫我姑娘?”

“这是夜壶!”一个喑哑的嗓音,略带无奈地轻叹道。

他吃惊不小:“据我所知,容姑娘生平最恨有人把你当女子。”

我转过头,呆呆地瞪着他,“艳少?”

我顿时恼羞成怒,吼道:“你没长眼睛吗?我是个女孩子,可你看看我穿的这叫什么?乞丐装不流行了,兄弟。”

他的脸上有一种强忍着笑的表情,伸过修长美丽的手,两指轻轻一勾,取走那东西放在摊上。“这是男人用的,我们到别的地方去逛逛吧。”说着,转身欲走。

“这是我的银子。”他强调。

我醒悟过来,连忙扑上去拖住他的胳膊,嚷道:“你怎么来了?”

“一百五十两。不能再少了。”

“听起来,你似乎不太想看见我。”他低转过头,笑意盈盈。

“不行!”

“怎么会呢。”我忙矢口否认,“我想死你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简直是惨无人道。”

“两百。”我改口。

“不会吧?至少你穿了件新衣裳。”

假如古龙不曾欺我,那么江湖上的豪杰们行侠仗义,扶危济贫,通常都是一掷千金,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但是,风亭榭的反应跟小说里描写的有所出入,他居然摇了摇头。

“哎呀,一言难尽。找个地方我跟你慢慢说,前面的酒楼怎么样?”

我坐起来,两眼看着他,尽量做出楚楚动人的表情,幽怨地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就请给我三百两吧!”

他停下来看着我,“酒楼?看来,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三百两银票,还有些碎银。”

我连忙赔笑道:“那么茶馆好了,反正你请客,你说了算。”

“你有多少?”

我们在茶馆落座,当我夸大其词地说完这两天的遭遇,然后提出要求时,他颇有些惊讶,“你为什么要易容?”

“多少?”

“我现在武功全失,仇家又多,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所以要易容逃跑。”

“还有,我要点银子。”

他看着我不说话,两眼闪烁着一股不明所以的微光,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好!”

我无奈,“好吧。我是怀疑过你。但我现在相信你是个好人,同理,你也应该相信我。”

出乎意料的是,他一反往常的强硬态度,居然同意了。

他笑了,“你怀疑我什么?”

说完,就往床上一躺,感觉全身酸痛,骨头们纷纷闹着要分家。

我干笑两声,“我之前的同伴忽然走了,我怀疑是你捣鬼。不过,我已经知道,是他们自己走了,跟你没关系。”

到达南京城时,我立刻表明态度,“姓风的,不管你有什么计划。我要休息三天,这三天里,我哪里也不去。”

他笑道:“据我所知,你现在又有了一个新同伴。”

不管怎么样,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因为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要钱的借口——经过两天惨无人道的生活,我的衣服已经被无数硬草树枝划得破破烂烂,不成样子,估计拿根绿竹棍,往乞丐堆里一站,他们都得朝我吐口水——把我当帮主了。

“你跟踪我?”我叫起来。

跟着风亭榭走了两天之后,我简直没有力气活下去。天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一会儿拖着我发疯一样的跑,一会儿休息两三个时辰,像个傻瓜一样在树林里干坐着。放着光明正大的官道不走,专挑那些荆棘难走的山路。一会儿骑马,一会儿坐轿,有一次居然还搭乘了一辆粪车,更有才的是,当他身穿一袭白衣,坐在臭哄哄的粪桶上时,仍能保持着那副高雅出尘的神情,真是难为他了。

“呵呵,那倒没有。但我曾派人去接你,结果半途出了意外……”

不过,在跑路之前,首先得有路费,很多很多的路费。其次是易容,能变性当然更好。我彻底理解林平之先生了,在这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江湖上,没有武功,或武功低微,简直混不下去。

“那个凤鸣是你派来的?”

所以,我做出一个虽然不太伟大,却无疑最实际的决定——跑路!

他但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但是,容疏狂已死,我是方怡,这件事跟我压根没有一点关系。我可不想为了什么忠烈名士的头衔,就把自己的小命丢掉。对我来说,这个时代,既没朋友,也没爱人,自然是生命的价值最高。

我重新打量他一番,眉目疏朗,气质温和儒雅,不像个坏人。何况,眼下除却他,也实在没有其他人选了,幸好容疏狂的长相还不差。

假如说,自从我穿越到明朝,霸占容疏狂的身体以来,一直是抱着一种游戏人间的态度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我不是一个旁观者,我是这个江湖的一部分,绝无可能脱离组织而单独存在。作为御驰山庄的庄主和间谍,汉王谋反这件事已经跟我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我知道,大明王朝只有276年的寿命,在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即便汉王谋反必将失败,但是,间谍工作不是请客吃饭,这是一份需要极高智慧与胆量的技术活。我若不能成功,就只有成仁了。

我打定主意,当即盯着他,压低嗓门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我有点那个意思?”

我无奈。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他了。

“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他居然装傻。

“你即便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这个。”他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这是林少主留下的药,还有一张神医黎秀然的亲笔药方,专治你体内的寒气。”

“明人不说暗话。”我凑上去,直逼他的双眼,“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不语,心知他说的是实情,我是这个时空的天外来客,没有钱,没有记忆,没有武功,江湖异常险恶,而我却分不清敌友,缺乏自保经验……更糟糕的是,我甚至没有一件换洗的衣服……第一次,我感觉自己是如此的脆弱无助,快要崩溃了。

他一愣,面部微微抽搐,似乎想笑但终于忍住了,然后点点头。

他将我从头看到脚,“容姑娘,你此刻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很好!”我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追杀而袖手旁观,对吧?”

“他为什么要保护我?你们有什么目的?”我冷冷地看着他,“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他再次点了点头。

“家主之命。”

我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么,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银子?”

“奉谁的命?”

“这个,应该够付茶钱吧。”他答得有些犹豫。

哈!这年头奉命行事的人还真多。

“我听古人说过,金钱是检验真情的唯一标准。”我顿了顿,含情脉脉地看定他,“你同意这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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