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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旁边丢了个眼色,两名黑衣人上前,手里拿了钢丝混皮条编出来的粗绳子。沈之恒一看这绳子的材料和规格,就知道不妙:厉英良好像真要拿他当个妖孽对待了。

司徒威廉真和沈之恒往上海去了。

“你不必如此。”他对厉英良说:“我跟你走就是。当然,我也有个要求,就是不要伤害米大小姐”

司徒威廉嘻嘻一笑:“我怕你在上海乐不思蜀,不回来了。你要是真不回来,我找谁打抽丰去?”

厉英良又向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黑衣人将沈之恒反剪双臂五花大绑,然后把他押出客厅,直奔了米公馆的后门。

沈之恒听了这话,莫名其妙:“我在上海过我的日子,吃相不好看也碍不到你的眼,你何必还要跟着我一路跑到上海去?”

客厅里寂静下来,厉英良收起手枪,从米兰的两边耳孔中各取出了个结结实实的小棉球。他也发现这女孩子的耳力远超常人,即使是这么堵着她的耳朵了,也依旧不能把她的听觉完全剥夺。可堵着终究还是比不堵强,否则她能凭着听觉逃出他的手心——两天前逃过一次,差一点就成功了。

司徒威廉犹犹豫豫的摸着下巴:“我回医院请个假,然后和你一起走。”

取出棉球之后,他又掏出小钥匙,打开了米兰的手铐。米兰一直背着双手,手铐被宽松的喇叭袖遮挡了。然后绕过沙发走到了她身旁,他拉着她坐了下来。她实在是很像他的小妹妹,他如狼似虎的带人闯入米公馆,连着七八天禁锢她吓唬她,也实在是不应该。她要真是他的妹妹,那他现在一定要握住她的手腕,揉揉手铐留给她的红痕,可惜她不是,于是厉英良的手伸到半路,被“男女有别”四个字又拦了回去。

沈之恒笑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米大小姐,别害怕,叔叔就是带沈先生回去问几句话,绝对不会伤害他的生命。叔叔也是没办法,不这么干,就对日本人交不了差,日本人就会杀了叔叔。叔叔知道你生肺炎的时候,沈先生照顾过你,对你有恩。叔叔什么都知道。”

司徒威廉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是弄些鸡鸭鹅狗猫,然后——”他双手虚虚的一捧,低头“吭”的空咬了一口:“——这样吧?”

米兰冷着一张脸:“你们真的不会杀他吗?”

“没你当然是麻烦了点,不过也一定有办法。不认识你的那些年,我不是也没有饿死?”

厉英良以着哄孩子的语气,柔声答道:“不会的,我们也不敢呀。他有身份有地位,又没犯法,谁敢杀他?”

“那你没了我,饿了怎么办?”

米兰像是信了他的话,又道:“我不要你的人在我家,我要我家的人回来。”

“好,那我去上海住一阵子,顺便玩玩。”

“别急呀。”厉英良说道:“原来留这儿的那两个老妈子,待你太坏了,把你放到她们手里,我不放心。你等等,等我忙过了这几天,我另找两个好的过来伺候你。这几天你在家里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他们会负责照顾你,你要做什么事,支使他们就行。过几天我还来,他们要是敢对你不恭敬,你到时候告诉我,我拿鞭子抽他们。”

司徒威廉连连摇头:“不好不好,太危险了。与其杀人,我宁愿你出远门躲一躲。”

米兰听出他是急着走,而且虽然态度是一团和气,但是在任何问题上都是坚决的没商量,所以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她闭了嘴,心想:“我害了沈先生了。”

沈之恒忽然压低声音问道:“那我去杀了厉英良,以绝后患?”

她没想是厉英良害了沈先生,想的是自己害了沈先生。沈之恒若是不牵挂她,不看望她,也不会落入厉英良的陷阱,所以不怪她怪谁?

司徒威廉嗤之以鼻:“你还中国人——你的身份要是大白天下了,你连人都做不成,还中国人。”

米兰的肉身活在一个有着日升月落的人间世界里,灵魂活在一个长夜不明的黑暗世界里。

“我是中国人嘛,日本人在中国嚣张成这个样子,我在报纸上骂他们几句,难道是我过分吗?况且又不是我造谣,我都是有证据的。”

黑暗世界里先前只有她一个人,现在多了个沈之恒。这事沈之恒本人可不知道,是她单方面的将他吸纳了进来。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一方有难,另一方就逃不了干系。她恨自己成了诱饵,吸引沈之恒落入了陷阱,而那制造陷阱的厉英良,却是逍遥法外、不受怨恨与制裁。

司徒威廉埋怨起了沈之恒:“你也真是闲的,非要去和日本人做对。怎么,你还想当个爱国志士不成?”

因为厉英良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距她是如此的遥远,和她是如此的不相干,以至于她除了感谢那一夜他对她的一送之外,对他是完全的不爱,也完全的不恨,哪怕他忽然死在她面前了,她都不会有丝毫的动心。

沈之恒连日本人的面子都不给,如今却说要躲,司徒威廉还以为他是又闯了一款泼天大祸,然而追问之下,他才得知沈之恒并不是要躲什么大人物,躲的是那个厉英良。厉英良对他实在是太感兴趣了,沈之恒现在只要是出门,身后必定会尾随两个以上的特务,倒是并不打扰他的生活,就单是那么跟着。

她只关心沈之恒的安危,沈之恒是她救过的,他的生命,有她的一份。

司徒威廉吓了一跳:“你躲?”

既然有份,就有责任,她的黑暗世界裂了缝隙,一股力量正在将她推向人间的险境。她本能的有点怕,怕过之后,则是无畏。

把米家的事情先放在一旁,他找到了司徒威廉,告诉他道:“我想躲一躲。”

她连无畏都是麻木冷漠的,心中空空荡荡的也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念,只想着要在有生之年做一件大事,或者做两件大事。人生大事,要么是为自己而做,要么是为沈之恒而做。

沈之恒装神弄鬼,大半夜的私闯民宅吓唬妇女,心里是相当的不好意思,幸而一夜过后,米公馆静悄悄的,可见他并没有惹出什么大乱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