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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关门闭户,和厉英良一起疗伤休养。厉英良连着几天都是疯疯癫癫一惊一乍的,过了将近一个礼拜,才能在夜里睡个长觉。又过了一个礼拜,他基本恢复了人类的理智和形象。

司徒威廉笑了:“我说,你是不是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谈过恋爱?”

和所有的正常人一样,他也怕轰炸,夜里让金静雪和那两个丫头去睡,他守着一盏小灯值夜。金静雪不睡,夹着两根长竹针坐在一旁织毛衣,她做什么都是玩,织毛衣也是织得有一搭无一搭。

沈之恒咽了口唾沫:“这是什么逻辑?”

厉英良坐在桌边,用一张硬纸折了个灯罩,罩在了电灯泡上,又对桌旁的金静雪说道:“别织了,灯太暗,累眼睛。”

“你把厉英良放了好不好?你别瞒我,静雪脾气虽然大,但不是糊涂虫,她肯找上你,必是有证据,我猜,厉英良是不是被你关在了码头那片空仓库里?其实你对厉英良是杀是剐,我都是举双手赞成的,毕竟他也绑过我的票。可静雪对他实在是太上心了,如果再找不到他,她可能就要爱上他了。”

金静雪惊讶的看向他,他坐得腰背挺直,灯光从下方照上去,把他的脸烘托得浓金重墨,眉眼黑漆漆的斜飞,眼角一路挑上去,像个照片上的名伶。

他想一脚把司徒威廉踢出去,然而事实上他开了口,发出了含糊的声音:“说。”

看过之后,她展开手里的那一小块成品:“你猜,我织的这是个什么?”

这个没出息的样子!

“不知道。”

沈之恒有点恼火,不是恼司徒威廉,是恼自己。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像只动物了,生命中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吃。眼前这瓶血浆让他口水汹涌,他竟然要专门分神去闭紧自己的嘴,免得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我也不知道,懒一点的话,它就是条围巾;勤快一点的话,它也许会变成一件毛衣,到底是围巾还是毛衣,就看你的造化啦。”

司徒威廉心中暗笑,语气却是诚恳:“送你的,不要钱,只想求你帮我个忙,当然,帮不帮都随你,我不勉强。”

厉英良望向了她:“给我的?”

他是背着个帆布挎包来的,这时把手伸进挎包里,他取出了一只大玻璃瓶,缓缓递向了沈之恒。玻璃瓶里荡漾着黑红色的血浆,让沈之恒的眼睛一亮,目光瞬间就黏在了那玻璃瓶上。

她挑着细眉,又织一针:“给狗的。”

司徒威廉皱了眉头瞪他,心里也有些腻歪。他这哥哥自视太高,总以为自己本应是个人中龙凤,然而命运不济,活活被“吸血鬼”三个字玷污了。其实依他看来,这哥哥也就是那么回事,基本等于一名有钱的怨夫,他若是还有更好的兄弟——或者奴仆——可以依靠,也不会厚着脸皮几次三番的来哄他。

厉英良伸手轻轻夺过了她的针与线:“别织了,太费事。我要是想穿,买件现成的就行。”

沈之恒移开目光,嗤笑了一声。

金静雪问道:“你是真的心疼我?还是不想欠我的人情?要是前者,我谢谢你;要是后者,那你有本事就别在我家里呆着,你现在就走。”

司徒威廉“嗨”了一声,提高了音量:“你别没完没了!”

厉英良把竹针和毛线整理了一下,然后望着电灯,叹息了一声:“我当然不能永远留在这里。”

沈之恒抬眼注视了他:“原来你也知道,我找了你那么多年。”

“那你想去哪儿?你去吧,我不留你。”

“你找了我那么多年,现在又不要我了?”

厉英良忽然问道:“二小姐,你说你曾在我家里见过横山瑛,而他对我似乎很是同情?”

沈之恒刚洗了把脸,但还没来得及更衣,所以衬衫领子上还印着血点子。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了,他说道:“我不承认你是我的弟弟。”

“啊?你不会又想去投奔日本鬼子吧?他们都对着咱们开大炮了,你还要继续当汉奸?再说你把那些什么机密文件弄得上了报纸,他们能饶了你吗?你去见日本人,不和送死是一样的吗?”

司徒威廉指了指他的鼻尖:“沈之恒,你也是个好样的,下死手打你的亲弟弟。”

“我和横山瑛有一致的利益,他不会轻易杀我。”

沈之恒这时走过来,把那瓶药水递给了她,又做了个手势,让她出了去。等她低头走了,他才转向司徒威廉:“你怎么来了?取本票?”

“你算了吧!过几天你跟我回家去,家里总有你一口饭吃就是。”

米兰垂了头,显然也是很心虚:“对不起。”

厉英良摇了摇头:“逃是没用的,你根本不知道日本人有多厉害,他们迟早会占领全中国,你无论逃到哪里,结果都是一样。反正总是要做亡国奴,那我不如先下手为强,况且我已经为日本人卖了几年的命,横山瑛又很赏识我,我有基础。只要横山瑛肯给我机会,我就能立刻东山再起。”

司徒威廉暂且不理沈之恒,先去质问米兰:“米兰,你行,我救了你的命,你不报恩,反倒打我的女朋友。”

“你东山再起要干什么?你要钱我给你,用不着你东山再起!”

他轻车熟路的进了门,在客厅里瞧见了米兰,米兰独自站着,正在低头看膝盖上的伤,而就在他和米兰打过照面之后,沈之恒也进了来,手里拿着一瓶药水。

“不是钱的问题,我是要势力。”他压低了声音:“我必须东山再起,否则日本人要杀我,沈之恒也要杀我,我总不能在你这里藏一辈子。”

沈之恒今夜忙得很,完全没有可能去拜访厉英良,因为司徒威廉半夜登门,杀了个回马枪。

金静雪完全不能理解厉英良的思想,也懒怠和他争辩,抄起那一套家什,她继续织她的,织得不安稳,因为远方时不时的就会传来炮响,震得她心惊肉跳。

厉英良其实是多虑了。

一夜过后,北平陷落,日军飞机开始轰炸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