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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有人报警。

魏长秋对甘一鸣的态度,与其说是要求老公的坚贞,不如说是要求一条走狗的忠诚。

警察在另一个街区的江边拉起警戒线,周默浑身湿透,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找到了身体发肿、睡着的姗姗。

这段时间甘一鸣状态一直不对,魏长秋派人跟踪他。那人给魏长秋发了甘一鸣和徐姗姗争执的视频,视频可以听清全部对话。

她躺在一块块鹅卵石上,身旁有一座出自孩童高度的彩色鹅卵石城堡。

徐姗姗回去后告诉周默,她嘴唇直打哆嗦,但仍旧坚持、有条有理地叙述完全程,周默一颗心跟着她睫毛颤,跟着她嘴唇颤,他心疼得无以复加,给周自省拨了电话。

周默不敢过去,可脚像不听使唤一样,拖曳着千斤重的步伐,一步步过去。

范琳琅给甘一鸣说这个消息的第二天,甘一鸣辗转找到徐姗姗和周默的住处,在小区门口和徐姗姗发生争执。

民警过来拦:“这位先生请不要越过警戒线,现在正在调查……”

甘一鸣出身县城,仍旧残着传宗接代的概念,徐姗姗的出现、怀孕,都让他觉得是命中注定,这一个月时间里,他甚至都想过要不要为了徐姗姗和魏长秋离婚。

男人听不见声音般一步一步走过去,然后蹲下,跌坐在地上,他抱起浮肿的小姑娘,眼泪一下砸在徐姗姗脸上,“啪嗒”一下,看上去就很痛。

他本来只想做一次尝尝鲜,可小女生的滋味太美好,后面几次他没控制住……

“姗姗不痛不痛……”

“我老婆是魏长秋。”甘一鸣不在乎裙带关系,他在乎的是魏长秋不能生育,魏长秋也不允许他有私生子,他和其他女人做,大多数时候都带套,唯独徐姗姗。

周默手忙脚乱擦她鼻尖的泪,眼泪却越擦越乱,为什么擦不完,为什么擦不完,他手缓缓拂过姗姗的鼻子、唇、额、眉眼……

当晚,范琳琅和甘一鸣抱在一起,给他说了徐姗姗去孕检、男朋友是周行侄子的事。

民警停下靠近的脚步。

徐姗姗和周默回家路上,决定给彼此一个周时间冷静一下。

夜幕四合,浑身湿透的男人坐在地上,抱着穿病号服溺亡的女人,他脸贴着女人灰白的脸,嚎啕大哭。

范琳琅也朝小女生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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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姗姗看到以往带自己的小姐姐,不想理但欠她的是甘一鸣,不是范琳琅,徐姗姗拉着周默的手,朝范琳琅点了一下头。

天色未明,人群里,周自省偏头悄悄抹掉眼泪。

那天,范琳琅刚好也在医院,刚好在同楼的妇科。

阿默爱徐姗姗,可他作为养父,他只关心阿默,只关心自己,他只关心魏长秋心狠手辣沾人命,魏长秋和他聊起阿默,聊起和汇商的一笔笔款项……

徐姗姗在他怀里泪如雨下。

他阴差阳错误了第一步,没办法回头。

周默抱紧徐姗姗,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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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姗姗眼泪倏地淌出:“我不愿意,不是怕你不愿意的不愿意,是真的,”她一下一下戳着胸口,“我心里受不住,阿默我心里受不住!”

徐姗姗火化那天,邻居是个九十九岁的老人,四世同堂,几十个子孙黑压压地跪在火化窗前哭天抢地。

“留下吧,我愿意养。”他语气很温柔很温柔,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徐姗姗身边只有一个人。

周默圈着她的腰把她抱在怀里。

周默给她扣好衬衫最顶上两颗扣子,给她理了理衣领,甚至,细致又温柔地给她描了她最爱的口红色号,俯身轻轻烙下一吻。

他为什么要来到她身上……

抬头,又定定看了她良久,周默朝旁边的工作人员点头:“嗯。”

她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她知道她是生命的刽子手,可对不起,她是人,她也有坏的一面,她坏的一面让她无法容忍这个孩子、这个甘一鸣的孩子,无法容忍到她现在就恨不得拿把刀把他从肚子里剜出来!

工作人员把徐姗姗推进去,合上阀门,周默在工作人员带领下绕到后面的控制台。

不一会儿,徐姗姗从旁边的厕所出来,声音轻轻的:“阿默,我决定了,打掉这个孩子吧。”

他坐稳,透过狭小的窗口看喷枪“滋滋”两下把油洒在姗姗身上,焚化炉“嗡”声一响,火苗切着女人身形蹿三米高,周默就这样安安静静看着徐姗姗躺在火海里,看着她皮肉一点点焚尽。

周默点头,出去,坐在诊室外的走廊,眸光暗而幽微。

火化时间为一小时零三分。

医生见两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便把周默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可能不太想要这个孩子,想着还年轻,没什么经济基础,但你女朋友以前生命没及时就医,身体很差,流产不仅是恢复慢或者不能生育的问题,对她本身的伤害可能会很大,还有一些流产事故……”

飘在天上的,是云烟。

直到第二个月月末,徐姗姗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在地上看到了套,却开始有孕吐反应,周默陪她去医院检查。

留在手里的,是一个檀木盒。

甘一鸣的短信石沉大海,范琳琅把这些看在眼底。

然后,周默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到买好的墓地。

徐姗姗离职后,甘一鸣又给她发了很多条短信,“姗姗我是真心欣赏你”“姗姗我可以给你很好的物质条件,我知道你才来的时候周自省亲自把你简历给我是什么意思,我比周自省年轻,体力更好,反正都是跟人,跟干爹不如跟干哥哥是不是”……

男左女右,他把盒子放在了右边。

甘一鸣和魏长秋结婚几年,约过很多次外围,包-养过很多女人,可没有一个像徐姗姗一样年轻鲜活,让他无法忘却。

“刻碑石的师傅现在在国外,您看您是下周过来一趟,还是现在可以把字留了,当时我们给您直接处理好,您以后清明或者过年再来就可以。”工作人员对出手阔绰的人态度友好。

随着天气转暖和周默的陪伴,徐姗姗状态渐渐好转。

“现在吧。”周默接过纸和笔,枕着檀木盒落笔。

徐姗姗不想事情还好,一想事情,一想到甘一鸣的脸,她浑身骤地发冷,宛如掉入冰窖。

写了四个字,颤抖着停住。

她的房租还有两个月到期,周默便在A市陪她,给她做饭,出去买菜,和她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雨声,面前炉中放着红腾腾的热炭,房间和他的身体都暖烘烘的。

——吾妻姗姗。

甘一鸣动徐姗姗是周五,徐姗姗下周一就办了离职手续。

没有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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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好像用尽他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和力气。

周默拧碎了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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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姗姗含泪咬住周默肩头,哭到后背痉挛。

周默感谢周自省的养育之恩,也感谢婶婶的慈爱关怀。

他抱住她,一遍一遍失而复得般吻她额角、鼻子、唇,头发。他眼眶微红,一遍一遍地滚喉呢喃:“没关系,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九江覆灭、和徐姗姗沾边的一切都结束后,他对周自省没了最初那般淬骨的恨意,但也做不到重新叫叔叔。

他买了最快的机票过来,被人骂变态还是闯进了女厕所,挨个挨个敲门,找到他的姗姗。

而周自省没能等到开春,甚至连秋天都没熬过。

电话里,周默一句话也没说。

周自省直到走,都没能等到周默,哪怕只是出现。